孟久安用燭火照了一下孩子的臉，看着正在霍北塵懷裏打哆嗦的沈確，無奈地說，
“小沈確你也是，這大冬天自己身體還沒養好，怎麼還一起掉河裏了。我倆再晚去會，你都成冰雕了。”
“行了，孩子知道什麼，你別說了。他也是好心想要救人。”
霍北塵看着沈確在自己懷裏頭埋的更低了，有些嗔怪地看了孟久安一眼說道。
“行行行，我不說。”
孟久安看着霍北塵警告的眼神立刻投降，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他能怎麼辦呢？
“孟……孟先生？”
張良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臉擔憂的孟先生，這不是他們村子裏叫他們識字的先生嗎？
自己這是在哪裏？
“醒了。”
沈確探出頭，臉上露出笑意看着病牀上睜開眼睛的張良驚呼一聲。
“醒了就好。肚子餓不餓。沒關係，不會有人傷害你了。晚些我叫人把你送回去吧？”
孟久安回過頭，看着病牀上的小傢伙一臉喫驚的表情，還真是醒過來了，笑着說道。
“回……回不去了。就是我爹掩護我逃出來的，不想被抓住……東漠貴族的一位小王爺把我和三個孩子一起丟進了河裏，就爲了……爲了看我們掙扎。”
張良回想起自己暈倒前的事情，輕輕閉上眼睛，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什麼？！”
霍北塵擰着眉頭厲聲喝道。
“去年我去你家的時候，你爹說帶着你上山打獵，你丟了。怎麼會……”
孟久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問。
“你去哪？”
霍北塵感覺懷裏的小傢伙掙扎了兩下，放下他俯身問道。
“我去給他弄點熱的喫。”
沈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裹緊自己的小襖認真說着。
“沈確，不……不用了。”
張良看着沈確自己還在打哆嗦，趕緊起身說着。
“有雞腿。”
沈確伸出手指比了個1認真地說道。
張良看着沈確堅定的眼神，不自覺地舔舔脣吞了吞口水。
“等着。”
沈確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
“張良，你繼續說。”
霍北塵看着小傢伙跑出去，示意門口的衛兵跟着，自己端坐在一邊看着牀上的小饞貓說道。
“我不是丟了……是……是被我父親賣給了東漠族的人。
你們是村子裏外來的不知道，我們村那麼偏僻，怎麼會丟孩子呢。
家裏孩子多，都是被換了口糧而已。”
張良頭越埋越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其它村鎮上的孩子也都是？”
孟久安聽完神色大駭，轉頭對上了霍北塵凌厲的眼神。
“大抵都是的，北境的孩子，越來越不值錢了……”
張良說着，喉間哽咽起來，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淚，
“我二哥，我二哥也是被賣給了那些人，但是我聽說，我聽說我二哥沒有被留在北境，而是被進貢給中原朝廷的大人物了。
是安國的大官。”
“哪個大官啊？你知道嗎？”
孟久安起身洗了個帕子給張良擦了擦臉，皺眉問道。
張良用力搖搖頭。
“沒事了，你好好休息。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同我回京城。”
孟久安握着張良還是冰涼的小手，有些不忍地說着，側目看了一眼霍北塵。
“嗯……我比沈確大幾歲，我可以照顧他。”
張良看着面前的先生和孟二叔帶着哭腔說。
“自己還是個孩子，你還想照顧誰。”
孟久安看着面前哭花了小臉的小傢伙心裏不住地嘆息。
“雞腿來了。”
沈確跑進來拿出懷裏的雞腿遞給張良。
“小沈確，人家剛醒你就給他喫那麼油膩啊。”
孟久安看着沈確擠到牀上盯着張良喫雞腿，無奈地啞然失笑道。
“這牀榻那麼小，你幹嘛和人家擠一起？”
霍北塵看着沈確貼着張良的樣子，擰着眉頭直接把人拎到自己身邊了。
“小嗎？”
沈確疑惑地看着霍北塵，眼神不自覺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剛剛坐在上面的牀榻，這不是挺寬敞的嘛，都能再躺個人呢。
“對了，孟先生，孟二叔，你倆怎麼在這裏啊，這裏，好像是軍營啊。”
“是軍營，你孟二叔是安國的瑞國公，玄甲軍三軍統帥，霍北塵。
孟先生是西遠侯之子，霍大帥副將，孟久安。”
沈確掰着自己的小手，笑着看着張良喫驚的下巴都要掉了表情，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霍北塵和孟久安對視一眼，低頭看着正在掰着自己手指頭小嘴巴唸唸有詞的小傢伙，兩人都有點喫驚。
“你……你怎麼知道的？”
霍北塵有些心虛地問道。
“雋娘告訴我的。”
沈確揚起小臉看着霍北塵，然後看着不遠處的霍九安，小聲嘀咕着。
“那她還說別的了嗎？”
霍北塵有些不安地問。
“沒有。”
沈確想起雋娘說霍北塵只是爲了完成皇命才……他甩甩頭堅定地看着霍北塵說道。
“沒有就沒有，頭都要搖掉了。”
霍北塵把手搭在沈確頭上，制止了他要把頭甩掉的動作，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將……將軍……”
張良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孟先生。
“沒關係，不用這樣。好了，你們兩個小的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要啓程回京了。”
孟久安看着張良的眼眸裏的震驚，一時之間感覺有些尷尬，給他掖了掖被角，錯開他的目光說道。
“你和張良在這裏，還是要和我回帥帳？”
霍北塵低下頭看着沈確大眼睛滴溜溜轉着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捏了一把沈確的臉頰問道。
“唔……在這吧。”
沈確看着欲言又止的孟久安，考慮了一下說道。
要回京城了他們總歸是有事情要說的，有些話自己在那裏他們反倒不方便。
“行。阿黃，記得你的任務。”
霍北塵點點頭，看着小傢伙的動作知道他留意到孟久安的神色了，沒再多說，只是看着門口乖巧的阿黃吩咐了一句。
“汪。”
阿黃坐直身體似乎是在迴應他。
“你還冷不冷？”
沈確見霍北塵和孟久安走了，三兩步就來到榻上坐在張良身邊問道。
“好多了。謝謝你。”
張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看着身邊的沈確笑着說，
“我們真的要跟着去京城嗎？”
張良問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中原皇帝，好像就姓沈，那沈確是……
“你怎麼了？”
沈確看着張良突然愣住了，以爲他不舒服，連忙問道。
“沈確啊，你不會是皇上的兒子吧？你不會是太子吧？”
張良伸手戳了一下沈確的臉，自己現在是和皇上兒子一被窩了？
“皇上的兒子也不全是太子，再說……要真是皇上在乎的兒子，至於流落到這裏嗎？”
沈確看着張良誇張的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倒在了榻上，有氣無力地說。
“沒事的，你放心，到了京城，我照顧你。”
張良看着沈確憂鬱的神情，撓撓頭安慰了一下。
“你爲什麼同意去京城？”
沈確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苦難在他身上留下了傷痛，但是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純真。
“我想去京城找我二哥，我在東漠的時候聽他們說我二哥和幾個長相好看的孩子，都被送到了京城的大官家。
我爹孃都沒了，我想我二哥。你對我二哥還有印象嗎？”
張良也躺下來，兩個孩子並排躺着說話。
“有，你每次調皮捱打的時候，不都是你二哥攔着。
有一次你二哥沒攔住，是我回家叫了孟將軍去纔給攔住。”
沈確聽着張良的話，不禁笑了笑說道。
心中卻有一絲莫名的苦楚，他在魔族的時候，生來就無父無母，自然也沒有兄弟姐妹，自小也無人護佑。
唯一一片遮風擋雨的地方，就是霍北塵給的。
“沈確，你怎麼哭了？”
張良笑着回憶着，感覺鼻子一陣酸楚，只是身邊的人沒了動靜，他以爲沈確睡着了，沒成想他竟然安靜的流淚呢。
“到了京城，我幫你找二哥。”
沈確轉過頭看着張良，笑着和他拉勾。
“好嘞！”
張良心滿意足地看着沈確臉上的笑意，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沈確一點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