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回了刺史府。爲了避開一衆僚佐,李休璟抱着裴皎然翻了幾處牆,身形穩當地落在自己院子裏。

    又見裴皎然一身髒兮兮的,李休璟只得喚來婢女替她換了身乾淨衣物,再把她塞進被窩裏。

    看着榻上的裴皎然,李休璟不禁一笑。這人還是睡着了安分。玉雕雪塑般的面容,讓人忍不住摸一把。

    手停在離面上咫尺處,李休璟的目光遊移不定。下頜迎着脖頸勾連的那條線,蔓延下去是覆着於玄色被褥下的慾念。絳脣欲滴,迷的人慾念叢生。

    怔然半晌,他還是收回手。放下簾幔,繞過屏風,走到書案前坐下。

    李休璟靠着憑几,眸光深邃如幽井。遂低頭看向手中抵抄,又時不時擡頭看眼屏風,彷彿可以瞧見屏風後榻上的人。

    暮色漸濃時,庶僕在外通報副將馮元顯來了。李休璟擱下手中抵抄,令庶僕放他進來。

    “大將,兄弟們都安置好了。”馮元顯身着甲冑進來,沉聲道:“我問過了,今日若不是裴明府當機立斷,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

    馮元顯身上甲冑發出一陣聲響,李休璟皺眉,壓低聲音道:“今日有傷亡的屍首,銀錢皆按陣亡的標準發撫卹,並派人護送回去。沒有家人的,也要妥善安置好。”

    “您放心,末將明白怎麼做。”見李休璟時不時看向屏風後,馮元顯笑道:“刺史這是把人藏在房裏了?”

    話落李休璟白他一眼,以肘狠擊馮元顯,“行了。還有事沒?沒事就快滾。”

    “是是是。長夜漫漫,末將就不打擾大將您的好事了。”馮元顯嘻笑一聲,一臉促狹地退了出去。

    送走了馮元顯,李休璟探首看向屏風後。

    見被子滑下一大半垂在地上,李休璟皺了皺眉。放輕步子走過去,拾起被子,替裴皎然蓋好。

    李休璟剛要收回手,便被人扣住了手腕。垂眼望去,剛好對上一雙釀着氤氳霧氣的眸子。

    “你醒了,要不要......”

    話還未說完,臉上便捱了一拳,喫痛之餘,李休璟向後急退。倚着屏風,一手捂臉,頗爲無奈地看向裴皎然。

    “裴皎然,你下手要不要這麼狠!”李休璟捂着臉,忍不住抽氣。

    睇目四周,發現她在李休璟房裏後。裴皎然往裏縮了縮,“刺史這是把我打暈了再帶回來麼?”

    “不然把你捆回來?”李休璟揉了揉臉,等到臉上疼痛稍稍緩解,沉聲道:“你那樣子分明就是幾天沒怎麼合過眼,還非得逞強去安撫百姓。我思來想去,只得打暈了才能將你帶回來。”

    裴皎然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掀開被子正欲下牀。卻發現自己只穿着中衣。眸間蓄起薄怒。順手抓起一旁的枕頭,朝李休璟丟了過去。

    眼瞅着一物朝自己飛來,李休璟忙橫臂擋了,吼道:“裴皎然你能不能用腦子想想,我是那種麼人?你渾身髒兮兮的,那味道能把人薰死,我才讓婢子替你換的。”

    打量李休璟一眸,裴皎然頷首。眼中劃過一絲狡詐。

    她當然相信李休璟不會趁人之危,但是自己挨他一掌,現在頭還暈得很。要是不想個法子打回來,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裴皎然不說話,李休璟也就抱臂倚着屏風看她。

    二人僵持許久。直到腹中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陣輕鳴。

    “我去讓他們準備飯食。你的衣服婢子拿走了,你先穿我的衣服將就一下吧。”說完李休璟掀簾走了出去。

    等李休璟回來時,裴皎然已經穿戴好整齊坐在窗旁。手撐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案上燭火。

    走到裴皎然對面坐下,李休璟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手指上。抓起一旁的裘衣,丟過去,“披上。就這樣吹風,也不怕凍着。”

    “刺史好囉嗦。”在李休璟隱含怒意的注視下,裴皎然還是十分乖巧地把裘衣披在身上。順手把火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周身的寒意逐漸被炭火所驅,裴皎然神色和姿勢也越發慵懶起來。最後乾脆整個身子都靠向憑几,盤腿而坐,桃花眸微眯。

    不一會庶僕捧了飯食進來。因即將面臨大戰,爲了節省消耗,公廚準備的都是粗茶淡飯。

    到底是餓到了。裴皎然也不管李休璟如何,自顧自地喫起飯來。兩人最終還是一塊擱了筷箸。

    摸出帕子擦了擦嘴,裴皎然問,“長樂那邊如何?”

    “尚安。”李休璟看她,語氣凝重,“照這個情況來看,吐蕃的目標應該是瓜州。”

    “有沒有可能是聲東擊西呢?”裴皎然手指勾動着鬢邊那縷垂下的青絲,眸中幽光流轉,“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他們的目標應該不止是瓜州吧。長樂也爲瓜州所轄,要是把兩邊一併奪了好像也行。”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我已經在長樂佈防好。只怕之後還是要辛苦你,長樂那邊我還是得去巡查。”李休璟沉聲道。

    裴皎然頷首,把玩起茶盞,“刺史放心,下官會守好瓜州。”

    “我已吩咐馮元顯統計這次死亡鎮兵的人數。登記在冊後,會一律按照陣亡的標準發撫卹。百姓那邊,你打算怎麼辦?”見裴皎然茶盞空了,李休璟又斟了盞茶推給她。

    茶上白霧裹挾着香氣騰於眼前,裴皎然眸中聚起思量。

    在失去信任的情況下,要安撫百姓就得另謀蹊徑。但要怎麼安撫,還是得商榷一二。

    首先面對即將到來的戰事,便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們定罪。不單單隻因爲法不責衆,而一旦論罪,這些百姓連同其親族都會被剝奪良籍,轉入賤籍。人陷於絕境中,最容易催生出更大的逆反心思。

    所以暫時不能判,就算要判也得把罪責推到死去的那人和胡商身上。其餘人只是因被他們蠱惑,無辜遭受牽連,輕責警告足以。

    裴皎然稍加思索一番,答道:“無論參與民變與否,該贈糧給藥的一律不少。但是隻追究主使者,其餘從者只鞭笞二十。刺史需知他們皆是無知小民,是爲人蠱惑才做下此等謀逆之事。”

    李休璟聞言默然。

    民與軍相輔相成,軍隊衣糧供給皆來源於民。倘若民心一直不定,軍心也會隨之崩潰下去。裴皎然的法子已經是最折中的法子,哪怕聽上去有執法懈怠的嫌疑,也無他法。

    “這幾日趙恆他安分麼?”李休璟又問。

    “遣了人盯着,他這幾日還算安分。”裴皎然脣梢揚起一絲弧度,“他身上擔着租借糧草的重任,若有一絲懈怠都可按軍法處置。他現在應該不敢輕舉妄動。”

    李休璟面露笑意,“那先不管他。說說看那些吐蕃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這些人也是十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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