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她的話,武綾迦舒眉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滿是溫和。

    “嘉嘉的謀算,果然讓人佩服。”武綾迦讚道。

    “綾珈也不賴。說來王璵怎麼還不打算對我動手?他沒和你透露什麼嗎?”裴皎然問了句。

    聞問武綾迦搖頭,“不曾。他眼下爲削兵的事情忙着,再加上賈公閭暫現頹勢。只怕他一門心都在打壓他身上。”

    微微抿脣,裴皎然眼波凝肅。她不相信王璵會輕而易舉地放過她,只怕他又在暗地裏謀劃什麼。而且大有要把她和賈公閭一塊扳倒的意思。

    察覺到她的異態,武綾迦目露擔憂。

    “怎麼了?”武綾迦問。

    壓下心中思緒,裴皎然掀開甕蓋飲了口熱茶,柔柔一笑,“沒什麼。你來太久了,也該回去了。”

    送了武綾迦出門,裴皎然斂衣坐下。剛拿起賬冊,忽有一人躥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裴皎然頭也不擡,語氣淡淡。

    來人徑直在她對面坐下,紫袍獸紋呈於眼前。是李休璟。

    “今日軍中正好無事。”李休璟打量着裴皎然,瞥見她眼下的烏青,“今日還不能回去?”

    聞問裴皎然擱筆,“能啊。要是再不回去身上得臭了。既然你有空,不如帶我去你家的莊子泡湯如何?”

    “好。”李休璟笑着應了句。

    喚來小吏,交接好手中事務。裴皎然起了身和李休璟一道出門。她回家取了衣物後,二人一道騎馬前往莊子。

    等二人抵達莊子時,已是兩個時辰後。院外的燈籠已經被點亮,僕役也在門口恭候着。

    裴皎然勒繮,“看樣子他們已經準備好一切?”

    “我本來就想帶你來這,自然會安排好一切。哪知道你會主動提。”李休璟轉過頭笑着說。

    門口的僕役迎上來爲二人牽繮。翻身下馬往裏走,立馬有婢子上前爲他們打傘引路。

    婢女引她去的地方,還是上次的湯池。屋內香氣繚繞,水霧氤氳。水池旁還備好了香胰子和沐發用的茶麩水。

    打發婢子去外侯着,裴皎然脫衣邁入泉池裏。一個時辰後,她才從水裏出來,換上擱在一旁的襦裙。等絞乾了頭髮後,才喚了婢女進來替她綰髮。

    “李休璟呢?”裴皎然問道。

    聞問婢子低聲道:“郎君還沒出來。女郎您可以先去用膳。”

    等裴皎然綰完發前往莊內涼亭沒多久,李休璟也來了。夏季雨多且悶,所以二人飛快地用過晚食,便換去了屋內坐着。

    “左藏現在的情況如何?”李休璟道:“要是三鎮那邊起兵反叛,你可有所準備?”

    她這幾日呆在戶部除了覈算明年的支度國用外,還粗略的統計了一下左藏可支配的錢加上神策回易務的錢,能夠支撐多久。滿打滿算也才只有三個月,很顯然三個月根本不足以收復三鎮。

    裴皎然嘆了口氣,“目前來看只能支撐三個月。所以我只能邊打邊給,盡力去籌措軍費。實在不行,就對地方豪強下手。他們手裏可是有不少錢。”喝口茶她繼續道:“兩稅法推行至今已有數十年,早就是積弊叢生。有不少地方豪強強買百姓的土地,卻不轉稅。所以朝廷的稅還是落到百姓頭上,而他們還是不用繳稅。百姓是邦本,朝廷還是要儘可能地顧忌他們。”

    這些日子各州府都在和她哭窮,要朝廷給錢。可她仔細一比對,發現這幾年各州府的稅收都還算尚可。他們哭窮的原因無非就是想拿錢進自己的口袋,這些錢根本就進不了百姓之手。

    “可按照目前的情況,霖雨害稼,恐怕又會有澇情。按制今年得免稅,不過我倒是覺得與其免稅,好不如不免。反正朝廷再免稅,這些富戶對百姓該有的剝削還是會有,而且比起免稅來說,讓國庫充盈纔是最好。”李休璟沉聲道。

    雖然他也明白民爲邦本,百姓經不起過度的剝削,但到了自己手裏又是另外一回事。

    “也不能這麼說。朝廷在賑災上一向都有規定,今年這稅要是不免的話,反倒容易激起民怨。此前在瓜州的事你忘了?”裴皎然微微一笑,“而且翻閱史書,歷來哪有商人能夠反了天的?士紳不好拿捏,富戶們還是能夠拿捏的。讓他們把錢吐出來,國庫自然也會好上許多。”

    世家和富戶皆屬於豪強,然世家比後者更具名望,又常常與當地官府合作。後者雖然也有財力,但和世家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歷朝歷代的執政者對世家豪強的打壓,都不敢過大,只能把他們控在皇權可控的範圍內。

    見李休璟不說話,裴皎然牽脣,“我翻了各州常平倉的賬冊,儲糧情況尚可。按制州縣的羨餘錢也可拿來做賑災之用,另外軍資糧儲也可用來賑糶。所以只要底下不鬧幺蛾子,左藏便不會有太大的壓力。但是實情如何你也知道。”

    雖然朝廷撥了糧食給百姓賑災,又同意蠲免賦稅,但是這些政令也未必能完全落實到災民身上。而兩稅三分,意味着留州留使的錢都不在中樞的掌控範圍內,地方官可以隨意支用這筆錢。一旦地方出現無力養恤的情況,朝廷無法放任百姓不管,所以便有可能發生借糧之事。

    總而言之,地方在賑災上掌握的事情遠比中樞多。而有些地方官奉行難民聚嘯成患,需以雷霆手段攝之。亦或者有惡吏剝削於民,使賑不得及,使蠲不得獲,使詔不得聞。

    “要了解實情,必須有人出任宣撫使前往受災地,協助朝廷制訂政令。”李休璟看着她道。

    “所以要是有澇情的話,我打算向陛下請旨出任宣撫使。”察覺到李休璟眸中閃過的猶疑,裴皎然笑了笑,“這些刺史平日都威風慣了,尋常人他們未必會放在眼裏。但是我還是有資格和他們去桌上談一談的。”

    這一點倒不是她誇大,而是她如今戶部侍郎加銜參政知事,除了能讓她正兒八經的參加政事堂的會議外。更多的是擁有了宰相的部分權力,能夠上到地方的牌桌上去和這些地方官和當地的豪強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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