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皎然奉詔匆匆前往同州賑災之際。魏帝發敕罷朝停宴,罷市閉坊,由他自己避居正殿,並且開始減膳。京中各司衙署和後宮也需按制減膳,以此來爲災害祈福。

    京畿諸州的雨仍舊在下,曲江池水滿溢。連帶着長安城內各坊間的溝渠都蓄滿了水,有時還能看見水中有魚經過。都水監的官員們除了要協助裴皎然外,還得忙碌在宮廷內外,檢校堤防。城內兩縣則在金吾衛的協助下,安置因大雨導致房屋垮塌的百姓,贈衣給藥。

    整個長安都陷在了無精打採的日子裏。

    看着百姓整日都擔驚受怕地過日子,魏帝終於令太子前去南郊祈禳敬天。便令政事堂幾位相公隨同前往。

    太子的車駕從朱雀門出,百姓們聚在廣闊的天門街上。只盼着儲君帶着諸位相公們,能夠讓這無情的雨憐惜天地萬物而停下來。在太常寺的擂鼓聲中,車駕徐徐而行。鼓聲伴着雨聲入耳,隱有幾分哀慼感。太子掀簾望向一衆百姓,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下,斂眸喟嘆一聲。

    而在太子出發行往南郊時,裴皎然一行人也已經進入了同州境內。

    同州古稱臨晉,屬上輔。和華州、岐州和河東道的蒲州,承襲西漢的京兆、左馮翊、右扶風所含的“三輔”之義,是爲京兆府的左右輔翼之州。其所轄八縣爲馮翊、朝邑、韓城、合陽、夏陽、白水、澄城、奉先。

    雖然此次受災最重的當屬合陽縣,但是進了同州境內,隨處可見倒塌的屋舍和被大雨沖垮的橋樑。目之所及死傷者甚多,而流亡者衆。

    張讓的封地雖然在馮詡,但是同州刺史另有他人。刺史正是權德晦,而權德晦因權家先祖有從龍之功,得以在此呼風喚雨。

    此地雖然是上輔,但是由於權家盤踞此多時,再加上又有不少當地士紳和權家勾結在一塊,導致此處勢力不算單純。入了同州,便如入深淵,有許多未知的危險藏於看不見的地方。

    一路所行泥濘不堪,途中所見甚爲蕭條。雖然有災棚,但是各處都沒有看不到半點活人氣。只能看到拖家帶口的流民,雙目無神的往前走。尚有力氣的則是沿途搶掠,各個看向他們的目光都透露出兇狠來。要不是畏懼他們手中兵器,只怕都會立馬衝上來。

    攥着繮繩,裴皎然絳脣抿出一道銳利弧度。雖然一早就做好了會有慘況的出現,但是眼前這些流民還是讓她害怕。

    “清嘉,我們是就地休整還是去馮詡?”李休璟從前方催馬來問裴皎然。

    在進了同州境內後,在李休璟的帶領下隨行的神策軍都將甲冑穿在了圓領袍裏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深吸口氣,裴皎然道:“直接進馮詡。”

    她對同州災情的瞭解,僅限於驛使傳來的隻言片語裏。然這些並不能代表同州災情的全貌如何,在對災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只有掌握主動權,纔有可能坐下來談判。

    “好。”李休璟目露擔憂地看着她,沉聲道:“清嘉,等進了馮詡先好好休息一會。”

    這幾日她幾乎沒好好合過眼。即便是隊伍停下來歇息,也只是眯一會眼。一醒來就開始研究她從長安帶來的災情奏抄。雖然有周蔓草和武綾迦從旁協助,但是大事的決斷還是在她手裏。

    隊伍順利的進了馮詡,但是卻在城內被人攔了下來。

    看着面前攔路以馮詡有流民作亂,刺史府一團亂爲由,請他們去驛所休息的同州長史。裴皎然莞爾,示意軍士們跟着他往驛所走。

    囑咐賀諒今夜率神策軍守在外面,一來防着刺史府的人,二來防止他們口中流民攻擊搶掠。在房中洗過澡,裴皎然垂眼喫着驛丞送來的喫食。擱下筷箸,伸手揉着額角。

    “清嘉。”

    聽得李休璟的聲音,裴皎然含糊應了句。

    察覺到裴皎然面上的疲態,又見桌上的食物幾乎都未動。李休璟走了過去,神色溫和地看着她。

    “累就歇一歇。”瞥見裴皎然頭髮依然是溼漉漉的,李休璟拿起擱在一旁的布帛。耐心地替她擦拭着頭髮。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同州的情況比我預想中還要糟。”裴皎然闔眼,任由李休璟替她擦拭頭髮。

    “可你我已經來了,就算再難還得走下去不是?”嗅得發間散出的香氣,李休璟指腹滑過她耳際落在頸側,“清嘉,惟願你能夠名留青史。”

    聽着李休璟的話,裴皎然睜眼。一雙桃花眼中蘊起薄霧,又難得透出幾分情味來。

    “李休璟。”裴皎然揚脣喚了句。

    聞言李休璟伸臂擁她入懷,“我在。”

    “倘若有一天你發現,其實我一直在利用你。你會恨我麼?”裴皎然依靠着李休璟的肩膀,喃喃道。

    李休璟伸手撫着她脊背,語調溫柔,“不會。你在利用我同時,不也給了我相應的報酬麼?你說過,你與我各取所需。”

    話落李休璟脣梢挑起,他當然不會恨她。既然她踩着他肩膀往上爬,那麼最終他會讓她心甘情願地落進他懷裏。

    從李休璟懷裏擡起頭,裴皎然復歸到案前喫前東西來。雖然驛丞再三強調此處食物比不上長安,但是面前這桌喫食還是頗爲精緻。

    咬着素畢羅,裴皎然道:“你說那長史說的話,是真是假?”

    “這一路來,同州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覺得他的話半真半假,有流民襲擊刺史府未必是真的,但也不會是假的。”李休璟替她添了碗胡麻粥,“但是有一點我覺得可能是真的。”

    “什麼?”裴皎然揚首問道。

    “權德晦阻止你前往刺史府,多半是想掩蓋什麼。”

    聽着李休璟的話,裴皎然擱下筷箸。若有所思地皺起眉。

    裴皎然揚脣輕笑,“這樣一說,我倒是有個主意。”

    “什麼?”李休璟看她問道。

    “他能欲蓋彌彰,我何不能瞞天過海?”裴皎然雙眸勾動,“玄胤你快去尋賀諒吧,咱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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