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閒地穿行在人羣裏,裴皎然時不時往後瞥一眼,見李休璟還跟着她。面上的促狹更重了。忽而止步,拐進了一旁的暗曲中。

    此處人少了許多,身後的步伐聲也越發清晰。裴皎然駐足回頭,純鈞出鞘握在手中,劍鋒直指李休璟喉頭。

    月光覆於劍身上。路過者被這情形嚇了一跳,剛想要呼喊巡街的武侯,被裴皎然眼風一掃,嚇得逃之夭夭。

    “二郎,跟着我做什麼?”裴皎然伸手撫着劍脊,笑盈盈地道。

    “你說呢?”李休璟垂眼看向指在自己喉頭的劍,朗聲道:“嘉嘉再這樣下去,武侯們可就要瞧見了。”

    扯了下嘴角,裴皎然輕叩劍脊,“武侯有什麼好怕的。就算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拿我。”

    看着裴皎然一臉不屑一顧的模樣,李休璟禁不住一笑,“你方纔和王國老說了什麼?他怎麼瞧上去很不高興。”

    摻雜笑意的聲音落在耳際,裴皎然撤劍回鞘,上下掃量李休璟一眼。走近他,伸手抵在他胸膛上,推着他往牆上靠。

    配合她的動作,李休璟的背結結實實地撞在牆上。高大挺拔的身形所投下的暗影,恰到好處的落在她腳下。

    “你想知道?”裴皎然挑着他下巴,慢悠悠地問。

    “你若不想說,我也不會去追問。” 李休璟望着她溫聲道。

    “嗯……我只是告訴他王家兩個娘子我接到身邊來了。”裴皎然手指點在他胸口,似乎在尋找什麼。皺眉嘆道:“她們的命就不是命了麼?不過麼……要說起來,還是王國老惹我不高興了。”

    眼瞅着她手指落在了胸膛前某處,李休璟喉頭輕滾着,壓着聲音道:“他又怎麼了?”

    “嘖,他說要岑羲收我當義女。”裴皎然揚首,輕哂一聲,“還偏偏做出一副是爲我好的樣子。”

    “收你當義女?這樣的話,你的利益出發點就得從你所屬家族考慮,也便於他們掌控。這麼一說王國老的確蔫壞。”李休璟握住她的手,往旁帶了些許位置。努力平復被她撩亂的氣息與心臟搏動的聲音。

    “別動。讓我多摸一會。”裴皎然瞪了他一眼,又把手移了回去。

    手上觸感良好,裴皎然似是想起什麼。

    “難怪取士要講究身言書判。身姿挺拔的士子確叫人歡喜。”裴皎然目光在李休璟身上游曳,柔聲道:“武舉……”

    “武舉不用評判身材!”李休璟咬着牙擒住她手腕,“嘉嘉,你再摸下去。我會有很大的苦惱的。”

    “哦?什麼苦惱,說來聽聽。”裴皎然眯着眼問了句。

    “我會熱血沸騰的。”

    “這樣啊……”裴皎然促狹一笑,繼而收了手,“時候不早,我走了。”

    話音甫一落下,裴皎然掉頭笑盈盈地往巷子深處走。

    “別走了。”李休璟扯住她衣角,聲音悶悶地道。

    “那可不行。蔓草他們還在等我回去,你不回去麼?”裴皎然偏首望向被李休璟扯住的衣角,輕輕將它拽了出來。

    下一瞬卻被李休璟握住手腕。

    “天色已晚,路又難行。你我怕是趕不回去,不如在附近的邸店將就一晚?”李休璟微笑道。

    掃了眼落在自己腕上的手,裴皎然脣梢揚起,“你要取悅我?”

    “但憑裴相公吩咐。”握緊她的手,李休璟湊近裴皎然耳畔,“讓你看個夠。”

    “嘖……你這是算自薦枕蓆?”由着李休璟牽着自己的手往對面的坊隅走,裴皎然低聲笑道。

    “你知道的,我比陸徵好。”

    聽着李休璟的話,裴皎然翻了個白眼。這人怎麼還惦記着陸徵。她對陸徵,可從無半點意思。

    旁的不論。單從利益合作上來說,還是隴西李家來得更爲可靠一些。陸徵和他背後的陸家,在朝局中的勢力更像附庸者,且也未身居高位,選他不會給她帶來任何政治上的助力。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只喜歡你。”裴皎然親暱地挽住李休璟胳膊,柔柔道。

    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李休璟一時間有些恍惚。他居然分不清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只覺得陷在了重重迷霧中。而在迷霧中,有一人正在含笑望着他,眼中充斥算計,卻又叫人忍不住親近。

    二人牽手進了邸店。

    裴皎然目視李休璟去櫃上尋掌櫃,要了間上房。二人在雜役的引導下,往二樓走。

    門扉一合上,裴皎然便褪了外裳。懶洋洋地往臨窗的矮榻上一靠。

    “崔邵今日說。除了我以外,二郎也是個很好的合作人選。”裴皎然雙眸勾動,“二郎以爲如何?”

    “阿耶肯定拒絕了他。”李休璟兀自解了衣裳,只剩下一層薄薄的中衣,在燭光下隱約可見起伏的輪廓。他坐到她身旁,“在內政上我不如你。就算被扶上位,也不過是那些人手裏的傀儡。可你不一樣,你能整合所有。”

    非他自謙,而是經過數次和她之間的利益合作後。他深深覺得,她是天生就該誕生於此中的佼佼者。無論是親民的縣令,還是執掌國朝賦稅的戶部主官,她都能恰到好處地抓住時機,得到想要的一切。並且能聯合外力和她一塊。

    這一點他自愧弗如。而且從皇權的層面來看,裴皎然是六部高官中,既無座主,又無家族束縛的朝臣。倘若世家選擇和她合作,也不必顧忌太多,而且還能攏合其他人的力量一併和她結爲聯盟。

    如今封賞已定。裴皎然雖然沒有實職上的封賞,但又加封她爲雁門郡王,同時給予實封千戶。這個封賞規格,即是一種安撫,又是皇權給予的肯定。所以裴皎然是此中最合適的人選。

    裴皎然道:“原來二郎也會夸人。不過這件事可不能這麼看。原先三省的設立,就是爲了防止相權集於一人身上。而本朝設立的諸多加銜,也是爲了將分相權進行的更加徹底。三省分工明確,互相牽制,纔有如今的局面。然相權雖然分攤,但是主事的還是沒變,那便意味着決策權仍舊集中在三省主官手中。寒門執掌尚書省,世家執掌中書門下大權,各自將朝政把控的嚴嚴實實。如今中書令空缺,則是給了皇權可乘之機。”

    濡溼貼了她頸側,李休璟挑開裴皎然衣上的係扣,“你此前說過中書令空置着,是陛下想看羣臣爭食,各方都會覬覦着。陛下要整合皇權,能做的無非就是趁中書無主,把原本屬於中書的權力分割出去。短期看皇權的確得到了穩固,但是從長期來說卻非如此。 ”

    裴皎然不自覺地揚起脖頸,任由李休璟擺弄自己。手環在他脖頸上,溫聲道:“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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