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李休璟的話,裴皎然眼中滿是笑意。
捕捉到他混亂的氣息下的渴求,至她喉間散出聲輕喘。像是對他的嘉獎,連帶着攀附也越發緊密起來。在暗夜中,不宜宣之於人的聲音灼燒着周遭一切。
雖然目前看起來太子的儲副之位穩固,但誰也不能保證太子能一直坐穩這個位置。而今吳王被賈公閭和張讓聯手扶持着,誰又能保證不會上演血腥奪嫡。
賈公閭和魏帝合謀剪除相權,看似是在對抗世家,可實際上無非是在數年後,讓王朝內部多一個崛起的新家族。皇權依然無法擺脫相權和背後家族的束縛,兩者在其中角力,直到王朝覆滅,又繼續融到新的世道中,蠶食下一任王朝的百姓。
在她看來,賈公閭本質上和王璵、崔邵那些高門世家並無區別。
“如今的朝局,雖然沒有魏晉世家執政時那般不堪,但是世家依然可以掌控朝局上最高的話語權。長安的街頭巷尾,歌頌的還是高門朱戶所立下的功勳。我那日曾登宮闕最高,長安伏於我腳下。我便在想,如何才能在此中求個平衡呢?”手指輕撫着李休璟的脊背。在難耐的歡愉中,裴皎然身子微顫,脣梢隨之挑起,“仔細一想皇權也並非卑劣不堪,世家也不是完全黑暗無情。兩方都在遵循己方的生存法則。從曹魏到南北亂世乃至前隋,新朝的設立都是從以往的世家蛻變而來。”
“他們得勝登上新的階層,掌握了至高話權的同時,也忌憚着世家。吸取着前任王朝的教訓,不遺餘力地對剩下的世家進行打壓。同時又不得不去用他們,世家的家學同樣是這個王朝所需要的。如果當世家完全衰微,新來的繼任者也未必會成爲皇權的擁護者,他們仍舊會在掌握權力後,衍生出新的力量。”
吻上那簇山崑崙雪,惡意滿滿地將她置於山巔,又拽着她落下。李休璟在她耳邊沉喘着道:“說到底規矩還是由勝者制定。這個世道上鮮少有一場鬥爭是能用對錯來衡量的,有的只是成王敗寇。前者執政時的豐功偉績,會被後來者抹殺。掌握話語權的勝者,才能對這個世道賦權,制定新的規則。”
“是。正如相權從來都是皇權賦予,二者本該親密無間。但在皇權的一次次猜忌下,相權爲了自保,不得不尋覓支持自己的力量。去和皇權達到一個平衡。而今北司仗着皇權撐腰越發大膽,陛下的默許無疑是覺得自己能夠掌控張讓一黨。”“
“所以……”李休璟貼着裴皎然,在她耳畔喃喃道:“你不會完全和崔邵他們合作,皇權也會成爲你合作的存在。嘉嘉,我突然不明白你所求的到底是什麼?”
裴皎然禁不住收緊身子,平穩氣息,“百年前司馬懿之指洛水爲誓,以華夏千年來的忠信換取勝利,導致忠信崩塌百年。而今我願意重執二者,以此爲槳來和皇權共生。百年之後於青史中單獨列傳,後世皆爲我頌歌。”
幽深的目光凝在了裴皎然面上。李休璟喉間翻出一聲輕笑。他幾乎是一路看着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這一路上,她沒有被任何一處利誘惑住,心無旁騖地前行。而今終於是三品高官,得到了和皇權面對的權力。
他忽然有一種感覺。裴皎然入主中書,說不定真的會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她對君臣二字看得頗爲透徹,也似乎是唯一能和皇權正面交鋒的存在。
“那你是不是已經有好主意了?”李休璟笑問道。
“是。”裴皎然眼中情潮仍存,然而聲音卻冰冷,“舊人的血液不值得一提,也無法撼動皇帝的心。那麼便讓新來的人,成爲我們手中尖銳的刀,刺進新勢力中。一個人的倒下無法驚起驚濤駭浪,那麼數人呢?他們前赴後繼地捅刀,總能翻起巨浪讓新勢力退縮。”
在裴皎然的注視下,李休璟目露愕然。
暗夜裏他看清了她的謀算,也看到了謀算背後的冰冷無情。
“你阿耶他們都同意了。”一臉溫柔地撫摸着李休璟的臉頰,裴皎然柔聲道:“獨孤峻有句話沒有說錯,比起他們我更可恨一些。他們只是想制定新的秩序,而我卻是利用所有人維護自身的利益。”
“沒關係。你會比所有人都做得更好。”李休璟笑着迴應她。
裴皎然莞爾,“二郎真會夸人。”
“你不值得我誇麼?”李休璟反問了句,又貼緊她,“在我眼裏你便是最好的。”
在他激起的巨浪下,裴皎然鬆開了緊繃許久的心緒,大大方方迎接他的攻城略地。從她踏上的這條路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而魏帝也將她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不斷拋出利誘,來使她成爲皇權的傀儡。
她偏不要如此。
悄悄睜眼望向酣戰中的李休璟,裴皎然挑脣。這條路一個人走不了多遠,那她便拉着李休璟和她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