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喝彩者衆,然卻有人至席間站起。怒視着武綾迦。

    “呵。朝廷取士納賢,本就不矚目於我河朔子弟。而長安更是世家當道,我等縱使有才在身,只怕也難當大用。”那人指着武綾迦憤然道:“讓女人入仕本就是恥辱,讓女人壓於自己頭上,更是奇恥大辱!”

    對方言辭憤慨,顯然是不滿己方居然被武綾迦一介女流辯贏。這會子情緒如山頹,赫然崩裂開來。田子瞻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去瞧裴皎然,卻見她神色淡漠,竟連看都不看說話人一眼。

    低頭啜飲着茶水,裴皎然挽脣。即使各地都有女學,有女子入仕。然時人對女子的鄙夷還是會存在。這種刻於骨子裏的觀念,一時半會是難以磨滅的。即便有先賢在前,可在百年後此弊仍存。

    擱下茶盞,裴皎然揚首望向武綾迦。

    只見武綾迦一笑,“女子又如何?歷代先賢亦不乏有女子。天生萬物,而道分陰陽,乾有乾道,坤有坤法。盤古開天,女媧造人,嫘祖始蠶,倉頡造字。哪一項不是乾坤並行,方纔能行於世間。閣下只因我是女子,便輕視朝廷新令,不屑於我並行。可李秀能代父守城,立廟於西南,馮後推行改制,使元魏國力扶搖直上。再有,閣下可知叛賊蔡希烈入汴州。見戶曹參軍竇良女甚美,強娶爲妾。竇父悲痛,而竇女郎卻同其父說,“別難過,我能滅賊。”忍辱侍敵,終成功誅殺叛賊。現下已獲封汴州戶曹參軍,可見女子入仕也無不可。”

    武綾迦的話引經據典不說,又引用今人忠義行徑來辯駁。對方氣急之下憤而拍桌,反倒更顯得理虧。

    話音甫落,人羣中鼓掌的娘子也越發多了起來。再觀高臺之上,尚有一紫袍高官微笑而坐。她亦是女子。

    “如何?”裴皎然轉頭微笑看向各家家主。

    “武娘子巾幗不讓鬚眉,爾等佩服。”諸葛家的家主帶頭朝裴皎然作揖。

    聽出這羣老人精話中的不甘心,裴皎然笑嘻嘻地轉頭。

    此時武綾迦已被好些人簇擁着,有適才那幾個隱學者,亦有不少女郎圍着她。

    勝者屬朝廷。是以亦有不少人慾來和裴皎然說話,奈何負責護衛的魏博軍士,一見有人過來,立馬橫戈攔住。

    “裴相公亦是天縱英才,今日爲何不與他們辯學?”崔玉彰忽地出言問道。

    “不自貴於物而物宗焉,不自重於人而人敬焉。某亦不過一介凡人罷了。”說完裴皎然起身作揖,“某還有事,告辭。”

    眼瞅着武綾迦正與人相談甚歡,裴皎然遂留了一隊金吾衛下來保護。自己則騎馬,揚鞭離開。

    抱臂在一旁休憩的李休璟,餘光瞥見裴皎然跑了。忙騎馬去追。奈何對方騎術不錯,馬亦是良駒,人早跑了個沒影。

    拉着臉回到驛館。一進門,便見裴皎然站在二樓窗口,顧盼生姿地望着他。又朝他招了招手。在他愣神之際,人便消失在窗前。

    輕哂一聲,李休璟徑直往二樓來。

    推門而入,只見裴皎然正坐在書案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嘉嘉。”李休璟喚了句。

    “做什麼?”裴皎然挽脣,“我今日心情非常好。說吧,你想要什麼獎勵。”

    聞言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小心翼翼地舉起。在眼前細觀。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握筆的原因,她的手上除了有薄繭,還縈繞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墨香。

    “你今日是故意讓綾迦大展身手的?”李休璟溫聲道。

    “二郎好聰明。設立庠序是目的,但讓綾迦代替我繼續推行政令纔是重點。”裴皎然支起身,順勢把李休璟推在案上,“她這回贏得出彩,那些人才會服她。等回長安,我纔有理由替她請功。”

    “那我呢?”李休璟打量着裴皎然笑了笑。

    此時的裴皎然手撐在李休璟身側,一腳跪於地上,一腳擱在他兩腿間。她頗爲促狹地一笑。

    “二郎的功績不該在河朔。而且就算你贏了,也未必有好處啊。”裴皎然眯眸,纖指撫上眼前人俊朗的面容,“再說了,綾迦贏了不是很好麼?等我回去後,是不是也該整頓整頓神策軍?”

    見她陡然間,將話題轉到神策軍身上。李休璟眸色瞬時沉了下去。他知道她的打算是什麼。眼下神策軍因着他的緣故,有了收復長安的首功,在地位上碾壓南衙一籌。但卻和宦官關係十分親密,以至於衍生出許多蠹蟲來。她有意對神策裁軍。

    見李休璟不說話,裴皎然一嘆,“也並非我要如此,只是戶部的屬官對神策軍的軍資賞賜,頗有怨言。你知道的,神策軍在籍的人數實在是太多。而有些人並不在籍,即使不在籍,也可以假借他人身份享有朝廷的賞賜。”

    李休璟皺着眉,“長安淪陷的時候,這些人已經跑了不少。沒想到竟還有這麼多。”

    “此乃積弊,得徐徐圖之。再說了,張讓現在對我恨之入骨,指不定現在就在長安磨刀呢。”裴皎然莞爾笑道。

    “你這貉子還有怕的時候麼?”李休璟一手食指在她額上一點,一手攬過她貼緊自己。

    裴皎然牽脣。她和他其實處境一樣,兩個人都是在風口浪尖上的靶子。隨時都有可能面臨來自南衙北司兩方的風雨,甚至是各方陰詭的算計。這也是爭權奪利下,最常見的鬥爭手段,無人可以豁免。尤其是自己這種,隨時有可能面臨極具目的性的攻擊。

    “我在高位,日復一日,戰戰兢兢。難道不是人之常情麼?”裴皎然道。

    “那不知嘉嘉可有良策破敵?”李休璟攬着她,慢條斯理地道:“我與嘉嘉休慼與共,也替我想想唄。”

    聞言裴皎然挑脣,“那二郎打算給我什麼酬勞?讓我做事可是有代價的。”

    李休璟聽罷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知道裴皎然是有餘力應付張讓等人的。而且二人如今同在一舟,即使她想要踢自己下去,少不得要付出代價來。他們之間的利益關係緊密,所謂的酬勞自然也得好好考慮。

    貼近裴皎然,李休璟手指解開了她衣上釦子。臉深深地埋在她頸窩上,一寸一寸地淺吻細啄。

    她不自覺地揚起脖頸,顯露了出更大的領地來。

    紫袍委頓,玉色生光。

    “我身心皆予你,如何?”李休璟貼在她耳畔喃喃道。

    “虧本。”裴皎然語調慵懶。

    話音甫落,換來的卻是他不滿的動作。

    “貉子狡詐。”

    “傖人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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