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中書侍郎的身份兼江淮鹽鐵轉運使的身份離京,總歸和以往不一樣。籌備階段,裴皎然雖然不擔心有人從中作梗,但還是安排了心腹盯着。自己在交付完中書省的事務後,又往李宅去了。

    “李司空有什麼信要我帶給他麼?”裴皎然笑盈盈地問道。

    “打了勝仗,他也該回來啦。”李司空狐疑地看着她,隨後反應過來,“你要留他下來?”

    聞問裴皎然笑而不語。

    她的態度向李司空表明了一切。

    看着裴皎然,李司空沉默了好一會,“只願裴相此行順利。”

    睨了李司空一眼,裴皎然起身告辭。她相信李司空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兩方如今是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不在長安的時候,李家得替她盯着那些人 。

    在五月初一這日,裴皎然攜了工部、都水監的僚佐,以及碧扉和周蔓草從長安出發,沿渭水乘船至洛陽,再從洛陽轉道南下揚州。

    魏帝特意遣了太子來送。太子乘輅車,儀仗赫赫而來。

    裴皎然看着緩步而來的太子,脣梢揚起一抹弧度。此刻儲君與重臣遙遙相望。立於昭陽下的裴皎然,身着深紫襴袍,春澤恰好落在她平和的面容上,隱帶一種不容分說的強勢感。

    太子注視着面前的裴皎然,目含興奮。他的理想將通過這位中樞重臣的手,一點點傳遞出去。

    “臣定不負陛下所託,殿下之願。”

    太子聞言連忙伸手扶她,目光關切。然而手剛剛觸碰到她臂彎,又收了回來。

    “裴卿此行多多保重。”

    太子的語氣客氣且疏離,維持着君臣之間應有的界限。他欣賞她的才華和能力,同時也清楚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他。與這樣的中樞重臣舉止過於親密,只會引來懷疑。讓人懷疑新政是否是出自儲君的授意。

    深深地望了眼太子,裴皎然作揖拜別。

    船在槳聲中緩緩離岸,太子的身影也逐漸模糊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按照計劃的路線從長安到洛陽,再從洛陽到揚州,至少要花上半月時間。此行爲了掩人耳目,一行人都是隱瞞了身份。僞裝從長安至洛陽的客商,省得驚擾沿途的地方官,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煩。

    行了五日,船隻也纔剛到洛陽。眼瞅着衆人在船上待久了,都有煩悶。裴皎然索性放了衆人下船在洛陽逛逛,順便買些補給。

    隨行的官員、周蔓草和碧扉都下了船。只剩下裴皎然以及防閣在內的金吾衛留在船上。

    倚在窗前看着手中案卷,裴皎然蹙眉。這幾日她都在研究漕運改制以及疏浚河道的事。

    桓錡已經在押解進京的路上,但由他所設的堰埭卻未撤除,包括上繳鹽利直接以實估計算,廢除虛估的政策,都需要她親自去鹽院交涉,另外她此行還有個目的,便是讓鹽鐵利重新歸度支所有。

    這個方法大膽且危險。甚至可以說,走錯一步都能船毀人亡。

    但沒有風險,哪來的機會?

    她正想着一隻信鴿逆着光落到了窗上,漆黑的眼珠直盯着她。從信鴿腿上取了個卷好的紙條下來。

    展信閱畢,裴皎然輕哂。御史臺的動作還是挺快的,統共開始了不過幾日,便將左神策中的蛀蟲一併揪了出來。眼下張讓正是怒火中燒的時候,可卻找不到人發泄,只能硬着頭皮喫下這虧。唯一慶幸的便是,右神策不僅倖免於難,還被魏帝誇讚了一番。

    將紙箋揉成一團投入薰爐中,裴皎然起身步出船艙。她承認她離開長安除了是想在漕運上改制,裁撤佛寺,另外的原因就是要避開這次的紛爭。

    這波怒火她還不想承受。

    船隻趕在入夏前,進了江淮地境。揚子江上碧波萬頃,風正帆懸。裴皎然捧了個白瓷碗倚在欄邊,一面憑欄遠眺,一面嘗着碗中的楊梅。

    進了江淮,到處都是吳儂軟語。熟悉且親切。

    於裴皎然而言,江淮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屈指輕叩着朱欄,裴皎然眼露思量。

    船隻是直接到揚州的,而如今李休璟和他的神策軍點駐紮在潤州。兩地隔江相望,說遠也算不上遠,但是中途轉道也麻煩。

    她中想着忽然聽見隨行的金吾衛喝道。

    “警戒!有不明船隻靠近!”

    聽着身旁金吾衛的呼喊聲,裴皎然擡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目含笑意望向遠處。

    只見數十隻木船破浪而來,將她們所乘貨船團團圍住。

    攔在他們前面的是一隻走舸。走舸上站着兩人,一人手持魚叉,一人手持彎刀。

    “速度放下舢板,再把你們身上的錢財全部交出來。不然扔你們去江裏餵魚。”持魚叉的那人一臉兇狠地道。

    雖然一早就知道長江多水匪,但是着實想不到會讓自己遇見。

    “交出身上的財物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不得上我隨從的性命。”裴皎然莞爾,“碧扉讓他們放下舢板。”

    似乎沒想到裴皎然居然這麼好說話,持魚叉的水匪有些遲疑。可是不等他發話,隨他來的那些水匪已經沿着舢板上了貨船。

    在裴皎然的命令下,金吾衛們冷臉看着水匪在船上哄搶。

    示意金吾衛們護好周蔓草、碧扉以及隨行的官員,裴皎然慢悠悠地往船艙方向走。彎腰拾起了藏在一旁的描金小弩。微笑着扣動了扳機。

    最先從船艙中出來的那個水匪,被一箭穿心。

    餘下水匪見己方這邊死了人,大喊,“上當了,快撤。”

    然而得到裴皎然動手訊息的金吾衛,已經持刀一擁而上。和這些水匪纏鬥在一起。

    水匪和金吾衛之間,以金吾衛一方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勝利。

    剛纔還耀武揚威的兩個水匪,此刻正哭喪着臉坐在地上。

    “說吧,你們水寨在哪?”裴皎然倚着胡凳望向二人。

    拿魚叉的水匪忙道:“我們本來是種地爲首的本分人。奈何朝廷無道,迫不得已才落草爲寇。”

    “原來如此。你們的暗號是什麼?”

    “這……”

    聞言裴皎然一哂,“世道不易,何必爲了此賣命呢?”說着她手中刀架到了他脖頸上。

    “天王蓋地虎!老子戰八方。”

    “無趣。”裴皎然起身看了眼隨行的金吾衛郎將,“點好人馬和我走。其餘人繼續乘船去潤州的神策軍營壘。”

    “裴……裴女郎,我們去做什麼?”郎將問道。

    “自然是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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