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竇濟手底下那些人被李休璟帶走,裴皎然舒眉。轉頭看向不遠處皺眉的韋皋。

    “李某管教手下不周,居然讓這些人來韋節帥門前鬧事。實在是抱歉。”李休璟面露歉意,上前攔在了韋皋面前,“韋節帥放心,這些人某都會按軍法處置。”

    “此事和李將軍有何關係。這竇濟無視律法軍紀,私吞財物,即使沒遭此橫禍,也逃不過御史臺吧。”說着韋皋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神色如常的裴皎然,“裴相覺得呢?”

    聞言裴皎然一笑,“竇濟是酒後失足落水而亡,的確怨不得旁人。某的確不知情,不過麼有件事還得在斟酌斟酌。”

    竇濟到底是右神策軍的中護軍,而且那些神策軍將領也有所牽扯。即便李休璟按犯上作亂的罪名,將這幾人捉拿入獄。但名頭得更加名正言順。她得寫好奏疏,上呈天聽。

    雖然死的人有分量,但是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若長安那邊有所懷疑,且又將她的奏疏駁回,必然會引發淮南藩鎮的不滿。他日長安若還想在江淮有所動作,那麼江淮這邊多半會有自己的心思。

    可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裴皎然下了決定,“某會親自上書,稟明竇護軍的死因。韋節帥不必自責。”

    “那就多謝裴相公。聽說裴相公此行是爲漕改而來,若有需要某的地方儘管開口。”韋皋笑道。

    他清楚裴皎然知道竇濟的死因,甚至於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或者應該說她是故意如此的,她放任竇濟貪婪地掠奪財富,引起自己的不滿,然後藉着他的手除去了竇濟。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眼中釘,實在是好手段。

    “某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裴皎然拉着李休璟一塊離開,出了桓錡的府邸。

    “如何?”裴皎然微微一笑。

    “嘉嘉,多謝。只是那麼多兄弟都死在竇濟手中,他卻死得那麼輕鬆。”李休璟深深地吸了口氣,“我覺得不公……”

    “我也沒說讓他死得容易。你放心,等回了長安,還有事等着他呢。左神策軍的事情他亦有牽連。”

    死是死了,可有些事一旦捅出來。死了也不得安生,不僅生前的榮耀全被剝奪,就連死後也無葬身之地,何嘗不是一種對付敵人的方式。

    裴皎然走了幾步,瞥見李休璟還站在原地,“你怎麼不走?我得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差不多就得出發了。”

    “韋皋那邊……”

    “我承了他替我殺竇濟的情,可他也得給予我的報酬。要不然我也不介意拿淮南那邊開刀。”

    定定地看着裴皎然,李休璟微嘆。果真她不會讓人白佔任何好處。竇濟的死,註定不會太平下去。

    二人同乘一騎回了神策營壘。

    抱臂看着李休璟在營門口核閱身份,裴皎然禁不住一笑。

    “好笑麼?”李休璟轉頭睇她,語氣不滿。

    “治軍嚴明是件好事。”說着裴皎然進了營壘。

    剛踏進營壘便聽見“嗬嗬”聲傳來,尋着聲音過去。只見一羣神策軍赤着上身,在場上玩角抵亦或者舉物。在周蔓草的帶領下,碧扉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拍手叫好。

    “嘉嘉……”見裴皎然看得目不轉睛,李休璟喚了句。

    聞言裴皎然回過神,囅然莞爾,“我覺得他們不如你。你我是知道的。”

    說着裴皎然朝周蔓草和碧扉走去。負着手悄無聲息地站在二人身後。

    只聽得碧扉嘆道:“女郎都被李休璟拐出去兩天。當初在瓜州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對女郎心懷不軌。女郎還勸我少看話本子,可她自己還不是沉迷於男色中。”頓了頓,她道:“女郎要是真喜歡,何不如把小陸將軍也一併帶回去。我覺得他也很不錯。”

    “裴娘子又是色令智昏之輩。這陸徵模樣看起來是不錯,但可惜腦子不好使,容易成爲累贅。裴娘子倒真瞧不上他。”周蔓草笑道。

    跟着裴皎然站在二人身後的李休璟,瞥了眼神色自若的她。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外裳,赤着上身從後走到場中央,指了指馮元顯。

    “誒!他怎麼回來了?”碧扉訝道。

    “因爲我回來了啊。”裴皎然迎上轉頭二人的視線,語調柔柔,“碧扉……”

    “女郎……”

    “嘻,沒事。一塊看公孔雀開屏如何?”裴皎然挽着二人坐下,饒有興致地看向李休璟。

    被迫上場的馮元顯,一臉無奈地脫掉了上杉。與李休璟角抵起來。

    角抵講就一個避實就虛,聲東擊西。很明顯馮元顯次次都被騙着,立馬被撂倒在地。

    “如何?”周蔓草小聲問了句。

    “你說呢?”裴皎然意味深長地一笑,“對他我還算滿意的。”

    瞥了眼沉浸在角抵中的李休璟,裴皎然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你們看着,我回去睡一會。”

    等李休璟回過神,哪還有裴皎然的身影。

    “嘉嘉呢?”李休璟問道。

    周蔓草一笑指了指中軍大帳,“回去補覺了。裴女郎博覽羣書,李將軍即便要探討交流,也得注意時辰。”

    話止李休璟的臉瞬時黑了下來。而周蔓草彷彿等着看戲一般,嘴角憋着笑,身子微顫。

    瞪了周蔓草一眼,李休璟轉身離開。

    掀簾入帳,李休璟不由自主地放緩腳步。透過屏風,隱約可以看到榻上伏着個人影。

    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只見裴皎然在側躺而睡,被子滑下去半截。

    嘆了口氣,李休璟小心翼翼地替裴皎然掖好被角。斂衣坐在牀邊,垂首凝視着她。在這方寂靜中,他彷彿能感受到那個孑然一身行走在此路上的身影,高挑纖薄,步伐堅定。她任憑冷雨拂面,風刀霜劍裹身。風雪散盡,凌冽了她的面容,她的柔軟亦被裹挾在雪中。

    他明白,她從來都不一樣。從容淡定地遊走在其中,甚至並不柔弱。自己即使想對她呵護都是多餘。若非要說,她更像一頭離羣索居的狼,即便被咬得血淋淋,她也能收拾好,重新等待時機,反撲敵人來複仇。而寂寥這二字也離她太遠,雖是孤狼,卻也會拉攏可用的一切。

    寂寥的也只是他。一個企圖融入孤狼領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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