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感受着濠水吹來的風落在面上。恍惚間她彷彿能夠看到,腳下這片土地所發生的每一件往事。
在蕭索秋意中,深埋的舊事被翻出來。與百年古城共同描繪出天下山河的模樣。
臨淮重鎮中充斥血腥味的暴力爭奪,與以東晉南北兩朝餘哀寫就的史書,捲起了深紫衣襬。此中興亡事早已付諸東流,與她眼中的厭惡一同乘風而去。
純鈞出鞘,劍鋒直指天幕。她並不懼怕眼前的危局,甚至還有些興奮。黃雀以爲她迷失於局中,不惜以利益誘民爲刃,用血腥鑄就其野心。每個人所佈下的棋,都是推動她棋局的推手。她需要把握好這次機會,徹徹底底掃除淫祀,讓其再無死灰復燃的可能性。
撕下其罪惡的面具,讓人看清其僞善背後的歹毒心腸。此戰之後,她要新令再無所阻。
“出發!”
擂鼓吹號的軍士被留在了密林中。
濠州城的守軍早已被驚醒,匆忙請了袁公臺過來。
“袁使君,汝敢出城一戰否?”裴皎然騎在馬上微笑着看向袁公臺。
“我既有城池天險,又何必出城。”袁公臺掃量眼裴皎然,“反倒是裴相公,你帶這麼些人就想攻城?”
“對付你足矣。”裴皎然俯身取弓,挽弓搭箭。她一鬆手,三箭齊發。
三箭裹着勁風直撲袁公檯面門,驚得其連忙舉盾擋箭。儘管如此也被箭矢上,所挾的力道震得退後兩步。在左右親衛的攙扶下,方纔站穩。
緩過勁的袁公臺,怒道:“我令百姓出城原本是想和裴相公好好談談。只是沒想到,裴相公身爲女子,居然如此狠厲果決。難怪能做出背師棄主之事,以登高位,一路扶搖直上,羨煞我等。旁的不論,只說這縱容兵卒射殺無辜百姓,視民如草芥,爲私枉顧他人性命。遠非我等所能及。”
聞言裴皎然神色漠然。對袁公臺的諷刺並不做理會。她能走到如今,要是能被旁人三言兩語挑動情緒,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懶得理會袁公臺,裴皎然下令列陣。同時城東和城西皆響起了擂鼓軍號聲。有人跑到城頭上稟告。
“擒下裴皎然者有重賞!”袁公臺惡狠狠地看着裴皎然,怒道。
他就說爲什麼裴皎然敢來,原來是聲東擊西之計。她親自來牽制他,令遣其他人去攻他處城門。他就不信,她還有這個能耐拼三百人不到就能拿下濠州城。
浮雲涌動,天光晦明不定。純鈞劍鋒自攬蒼穹清光於其上。
“衆將隨我衝陣殺敵,今日有功者皆賞。”
她所帶幾十人都是善弓馬者,聽到她的聲音,手持長槊。待得軍號聲響起,撒馬縱繮奔向濠州軍。
算準了距離的騎兵,盡最大努力發揮了騎兵的優勢,以速度沖垮了敵人的陣型。具裝騎兵撞翻了最前排的軍士,緊接着長槊揮下,刺穿他們的身軀。
“使君,我倒是有個主意。不如誘裴皎然入城,我們聯合韋節帥來個甕中捉鱉。”袁公臺身旁的司馬道。
袁公臺聞言皺眉,“可城東那邊怎麼辦?”
“擒下裴皎然,我們還需害怕其他人?”州司馬拱手道。
思忖片刻,袁公臺下達了命令,棄掉第一道城門。
城頭守軍一得到命令,悉數棄掉了第一道城門,退守二道門。
“裴相公,他們往裏撤了。”賀諒驅馬上前稟報。
聞言裴皎然擡首,脣梢揚起,“追。”
令下,神策軍士縱馬追擊濠州軍。然一衆人剛進城,入口處的石門轟然墜地,連帶着出口的石門也砸在地上。
前路後路皆被堵死,此時的神策軍和甕中鱉已無區別。
“裴相公,甕中鱉的滋味如何?”袁公臺帶着譏笑的聲音從城頭上傳入耳中。
“不如何。”說罷裴皎然擡頭看了眼城樓方向,微笑着開口,“只是這株連滅族之罪,你又承擔的起麼?”
“你一死,還有誰知道這裏發生何事!”袁公臺轉頭看向身後將領,點點頭。
金戈聲再次入耳,數百濠州軍從城門裏涌出。正面戰爭比肩近身肉搏,騎兵的優勢已然無法發揮。在賀諒的帶領下,盡數換做陌刀或長槊。
冷硬兵器相擊下,血肉橫飛。
純鈞劍光如練。不知是不是其許久未見血的緣故,在廝殺中發出輕微的低鳴聲。其劍意如隙月斜明,秋水澄流。凡有靠近者皆被劃破一腔熱血,噴涌而出,不甘地倒在地上。
“使君,這裴皎然怎有這般武藝?”
聞言袁公臺皺眉不語,他也不知道裴皎然爲何有這般身手。
“使君,城西已被攻破!”
“使軍,城東已被攻破!”
兩聲軍報入耳。方纔還一臉嘚瑟的袁公臺頃刻間變了臉色。
“先斬下裴皎然首級者,以斬將記功!”袁公臺怒吼道。
他這一喊,濠州軍士被激起了殺意。不少人聚向裴皎然。然她手中劍意絲毫未減,宛如青蛇遊走吐信示警,寒意森森,鋒芒逼人。
眼瞅着裴皎然大有越戰越烈之勢,袁公臺見勢不妙,沉聲道:“撤。”
餘光瞥見城頭已無袁公臺的身影。裴皎然冷哂一聲,喝道:“今日袁公臺設計伏殺朝廷大員,爾等不過聽令行事,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他棄爾等而逃,爾等還要再抵抗麼?”
無人不惜命。更何況在面對絕對暴力的威壓下。濠州軍士皆丟棄了手中兵器,伏地祈求恕罪。
“賀諒,這交給你。我帶人追袁公臺。”言罷裴皎然帶着十騎揚鞭往洞開的城門奔去。
袁公臺步履匆匆地往州廨方向去。
“逆賊,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