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泰和宮怎麼倒的嗎?”

    她好像說起什麼笑話,“因爲你親了我,我差點忍不住,就把殿裏的東西都毀了。”

    “我想,我怎麼跟你解釋啊?後來想來想去發現,解釋不來。既然這樣,那就不解釋了吧。乾脆把這個地方拆了,你就不會發現了。”

    唐今笑了一聲,“看,你果然沒發現。”

    謝朝看着那雙充斥着玩味與欲色的眼睛,四肢冰涼。

    現在,他總算不感到違和了。

    唐今靜靜地看着他,半晌,她又開口:“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有一句話我沒騙過你。”

    “謝朝,我是真心的。”

    謝朝許久許久都沒說話,他的眼中被迷惘,慍怒,動搖充斥,最終又歸於漠然。

    赤紅的殘陽照在他臉上,卻帶不來一絲血色。

    “陛下,臣那莫名的腰痛與你有關嗎?”他輕輕地問。

    “陛下,你感染風寒那晚,是真的以爲在夢中嗎?”

    “你醉酒落在臣面上的那滴眼淚,是真的嗎?你返回傾倒的泰和宮,真的是爲了取那幅畫嗎?”

    他看向唐今,一聲聲如刀,將所有表面的蒙帳都撕破開來,展露出底下的髒污。

    到最後,他喉嚨有一瞬的失聲,半晌,才輕輕地問出:“陛下,你不肯與我親近的理由,真的是因爲珍惜我嗎?”

    唐今默然。

    謝朝看着她清淺的雙眸,笑了一聲,嗓音低啞地念起那句詩: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裏。然諾重,君須記……”

    “這也是你算計好的嗎?”

    他勾一抹難看的笑容,眼尾發紅,聲音像是被割裂開來一般沙啞難聽。

    “陛下,臣不敢信了。”

    謝朝推開了唐今,緩緩走出長寧宮。

    唐今頓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單薄的身影上壓着一層陰霾,身後隨着他緩步行走而拖出的晃動長影,如同明明滅滅的燭火。

    眼看就要熄了。

    【嘖嘖嘖,所以說吶,人還是不要太自信,翻車了那多難看。】

    【我覺着,你還是讓他冷靜冷靜吧,怪慘的。】

    系統或許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會越拖越麻煩。

    她看着謝朝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眼這皇宮中最高的那座樓。

    摘星樓是一棟尖削高聳的樓閣。

    爲了搭高,整體是塔型,底下的平臺築起很高,足有九百九十九層臺階,離地一百多米。

    倒是樓反而沒那麼高,據說唐今那個昏君父皇原本想築成百丈高樓,但還沒建完便對那寵妃失了興趣,這樓才蓋了幾層就提前完工了。

    她其實不怎麼喜歡賭。但這次必須得賭一賭了。

    這事是她混蛋,她認了。

    ……

    謝朝走在偌大的宮道上,殘陽下,整個宮道上卻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這走過無數遍的宮道,突然陌生無比,陌生到他都快有些找不到路了。

    他有些想落淚,但眼睛裏已經幹得流不出一滴淚水。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或物的時候,他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他原以爲終於在這世上找到了那麼一點溫暖,可事實告訴他,不過又是另一場更真實的騙局。

    他所以爲的溫暖,不過把他當成一個玩物。

    他有些累了。

    “謝朝——”

    遠遠的突然傳來一聲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謝朝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謝朝——”

    那聲音彷彿用盡了全部力氣,嘶吼着。

    他不回頭,她就一直喊。

    她知道謝朝,他會回頭的。

    不回頭也沒關係,他會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的。

    嗓音從清越逐漸喊到沙啞撕裂,他還是回頭了。

    唐今遠遠看着那道有些瘦削的聲音,喉嚨有些痛,但還是用最大的聲音喊:“有一句話我沒有騙過你——”

    “我是真心的——”

    謝朝怔怔地看着遠遠的摘星樓上,鮮紅如血的殘陽下,那道錦白的身影。

    ——“謝朝,是不是要我給你跳個摘星樓,才能證明我的真心?”

    他僵在原地。

    不……只是又一個騙局,只是……

    他忍不住往那個方向走了一步。那樓太高了,他的陛下……

    後身緣,恐結他生裏。

    唐今看了眼底下大約有五層樓的高度,又看着遠處那道模糊的身影,輕笑了一下。

    她踩上欄杆,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一點遲疑,就那樣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嘖,這種高度你根本死不了吧?放根藤蔓就沒事了。】

    【woc快放藤蔓啊。】

    【藤蔓藤蔓啊啊啊啊啊你瘋啦啊啊啊啊——】

    唐今是妖,但她附身的還是肉.體凡胎。

    白色的身影從身後血紅的殘日下墜落,義無反顧。

    一聲悶響。

    下落的時候唐今連姿勢都沒調,純純自由落體,運氣還好,沒腦袋着地,暫時還能喘氣。

    鮮血瞬間將她一身錦白的衣服染成血紅。

    媽的,比想象的痛點啊……

    唐今看着天上逐漸浮現出來的星點,想着,謝朝有點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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