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芷萱喫完飯,將碗往桌上一擱,起身往房間走去。

    韓彩霞見狀,趕緊擡步跟上,趙宛清眼神閃了閃,衝着她爸笑笑:“您說韓姨能心想事成嗎?”

    趙正平眼皮都沒擡一下,搖了搖頭:“你韓姨啊,看着挺機靈一人,被韓家洗腦太過,以後有她受得。

    還有那韓家,自詡聰明,叫我說又愚蠢又貪婪,七個女兒,親家結好了,互相幫助,是一筆多麼龐大的人脈。

    偏偏他們要選擇最差的辦法,你看看,韓家除了女兒來往,可曾見過女婿來此的?”

    趙正平邊說邊將視線投向大兒媳婦:“菊英啊,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李菊英略有些心虛低下頭,唯唯諾諾答:“對……對的,爸說什麼都對。”

    趙正平一點也不滿意這個回答,嘆口氣,又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斜睨自家大兒子。

    那麼多好姑娘他不要,自己選了個蠢婆娘進門,還沾沾自喜。

    若說韓彩霞是頭號扶弟魔,李菊英就是那個半斤八兩。

    說到這個,趙宛清也有點怒氣:“大嫂,原也不該我說你,可你看看咱們家三個孩子,你那兩個和二嫂家的比一比,幾乎瘦一半。”

    “嘿嘿,我們家娃喫的少,胃口沒有二弟家娃好。”

    心粗的趙宛峯頭回感覺不對,再看看自家大娃和二丫喫飯噴香那勁,明顯不是胃口不好的樣子啊。

    高雲雲嗤笑一聲,嘲笑老大夫妻倆稀裏糊塗,一個心裏只有孃家,一個馬大哈隨便媳婦亂造,連個娃都養不好。

    要她來說,成了家有了小孩,心思就得放在自己這個小家裏,孃家和婆家都得後退一席之地。

    還是自家男人好,粗中有細,兩人過日子有商有量着來。

    趙宛嶽似是心有所感,擡起腦袋看向高雲雲,眼裏略有問詢,同時臉上露出個憨憨的笑容。

    高雲雲將手中的饅頭一分爲二,遞過去一半:“沒事,多喫點。”

    那廂,韓彩霞賠着笑臉尾隨閨女進入房間:“芷萱吶,你舅舅最近生病,想喫點細糧,你能不能勻點糧票給他。”

    “不能。”拒絕的毫不拖泥帶水。

    韓彩霞臉色一滯,隱有怒意:“你這孩子,你趙叔叔給你四十斤糧票,你勻點給舅舅又能怎麼樣?”

    “我會不開心。”

    桑芷萱不耐煩聽這些,抓起她媽的胳膊往外面拽,直接將其拖出房間。

    她守在門口,雙手抱胸警告道:“我房間裏只要少一樣東西,我就斷韓小寶一根肋骨,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桑芷萱捏起拳頭,朝着客廳裏的趙家人也揚了揚,威脅意味明顯。

    趙宛清被氣的火冒三丈:“誰拿你東西,我們趙家可沒有這樣小偷小摸之人,桑芷萱你說話給我注意些。”

    “你沒有不代表某些人沒有,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嗎?”

    一句話令趙宛清瞬時偃旗息鼓,鼓着個腮幫子大喘粗氣,她狠狠瞪了眼大嫂,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桑芷萱看都不看她媽一眼,將門合上,想想不放心,又從木箱裏拿出一把鎖頭徑直鎖起來。

    這才拍拍手放心走出家門。

    此時天色昏沉,天邊的火燒雲顏色絢麗久久未散,桑芷萱擡頭看了許久,那是這個時代所沒有的絢爛。

    沿着色彩來到衚衕盡頭,今日的街道相對安靜,也少了些緊張和肅穆的氣氛。

    黑市場所並不固定,因爲怕被一鍋端,經常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桑芷萱也不在意,擡手敲了敲門,又等了會,沒有人迴應。

    她從布包裏拿出一串鑰匙,尋出最長的那枚開門進去。

    院子裏十分空曠,種着幾叢青竹,還有一棵高大的白玉蘭,頗爲雅緻。

    桑芷萱每回來去匆匆,無心看景,這次也一樣,直接用鑰匙打開房門,數出四十五根金條放在桌面上,又留下一張紙條,寫明下鄉時間和地點。

    走完這一趟,天幕已是全黑,明月高照,繁星相擁。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可惜我桑家四分五裂,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團聚。”

    情緒驟然低落下來。

    不開心就要找點開心的事情,韓小寶屢次在她的容忍度內作死,看來以前的震懾力已然不夠。

    是時候再給他上個緊箍咒。

    根據院裏小弟們的贅述,這段時間韓小寶經常早出晚歸,還總是嘿嘿傻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桑芷萱將所有零碎信息總結出一條韓小寶出行的路徑,再結合那個把柄,直接往郭寡婦家裏走去。

    郭寡婦本不姓郭,郭是她丈夫的姓,郭叔是一位退伍軍人,被分配到機械廠保衛科。

    桑芷萱猶記得,她那會隨着她媽嫁入趙家時,郭家夫婦是家屬院首屈一指的恩愛夫妻。

    男的高大威武,卻沒有時下大男子主義,做家務、帶孩子做的很順溜,聽說他還會給自家媳婦洗腳。

    女的五官端正,自帶一股江南煙雨氣質,非常溫柔,說話永遠不快不慢,耐性十足。

    他們倆有一個兒子,很調皮,卻天天穿着乾淨整潔的衣服。

    可以這麼說,郭寡婦曾經是家屬院所有小孩的夢中情媽。

    這樣好的家庭隨着郭叔抓賊不成反被人報復致死戛然而止。

    打那之後,郭嬸再沒有笑過,整個人大變樣,外表看不出來,內裏其實有點癲狂。

    至於桑芷萱爲什麼會知道,得益於她跟蹤過一段時間韓小寶。

    韓小寶看上人家郭寡婦,時常跑去獻媚,對方也不拒絕,應該說所有上杆子討好的男人,她都沒有拒絕。

    當年的桑芷萱不明所以,明明兩人關係那麼好,難道死亡就能推翻一切,因而總是在郭寡婦家附近打轉,有一回聽到她嘀咕:

    “你不珍惜我,那我也不珍惜自己,我要讓別的男人睡你的女人,欺負你的孩子,讓你死都不能安生。”

    聲音並不大,卻透着股子瘋狂,且一會哭一會笑,直嚇得十五歲的桑芷萱狼狽逃走,此後再不敢靠近郭寡婦家。

    再後來,郭家的小孩成了家屬院第二可憐的孩子,第一是桑芷萱。

    這個年代,娛樂活動極其匱乏,等同於無。

    因而,大家都睡的很早。

    郭家住在五樓第一間,桑芷萱如同一隻貓般腳步輕盈,提氣直上六樓,躲在樓梯口耐心等待。

    這一等,直到腳都站麻了,等來一粗一輕兩道腳步聲傳來。

    “來了!”

    桑芷萱打起精神,雙眼直勾勾盯着五樓樓梯口的位置。

    重的那道腳步聲湊在房門口左右望了望,拿起鑰匙直接打開門。

    裏面傳出女人溫柔的詢問聲:“是老郭回來了嗎?”

    “是我,媳婦你睡吧!”

    桑芷萱敢發誓,這聲音絕對是韓小寶那個不要臉的,敢情想趁虛而入,哄騙心理出問題的郭寡婦。

    “畜生!”

    房間內燈被拉亮,透過門縫那縷微光,桑芷萱發現五樓的樓梯口站着一個半大少年,背對着自己,看不清臉龐,也看不清神色,只那雙拳頭越捏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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