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輕輕拍了拍邵元的手，安撫到他：“邵元，這件事我來承擔後果，你不要怕。”
“小玄師，來，坐在這裏。”
水井旁有石頭，老人走到一塊石頭上坐下，指了指旁邊的石頭，示意棠寶坐在那裏。
“故事有點長，我歲數大了，站不了那麼長時間。”
棠寶坐到另外石頭上後，老人目光看向那條小路，彷彿穿越時間，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你說的對，那口水井裏的確不是沒有水了，而是因爲裏面有人，這才被封了起來。”
“阿秀是被人販子拐賣到這裏來的，我們村裏人都知道，可人們想着她是外村的，而傻子是我們自己村裏人，便都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管是對阿秀一個漂亮的大學生嫁給了傻子，還是傻子一家都欺負阿秀。”
“阿秀一直在想辦法逃跑，她會跪下求我們，可沒有人幫她，如果她跑了，大傢伙還會幫着傻子一家把她給抓回來。”
“沒多久，阿秀就懷孕了，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她安分了下來。”
“阿秀頭一胎生了個女兒，我們這裏重男輕女，尤其是傻子他娘，花大價錢將阿秀買來就是想要阿秀給她生一個健健康康，聰明伶俐的孫子。”
“可阿秀接連三胎都生了女兒，第三胎時候，老太太氣瘋了，當着阿秀的面將那個女娃娃給溺死在了桶裏。”
“阿秀因此受了刺激，精神變得不正常起來，老太太便將她成天拴在家裏。”
“這時候傻子還出了事，跟那個女娃娃一樣，給溺死了，人們都說是老太太做損事，讓自己兒子得了報應，可傻子他娘卻認定是阿秀害死了傻子。”
老人停頓了下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神明明看着很平靜，卻又能讓人感到無盡的哀傷。
“阿秀受盡了折磨，最後被她婆婆把她跟她的孩子都扔到了那個井裏。”
“阿秀求饒，希望她婆婆能放過孩子們，可她婆婆那時也已經瘋了。”
老人說完後嘆了口氣：“阿秀是無辜的，她怨恨我們是正常的，因爲我們也都是幫兇。”
“老爺爺，你這個故事不完整。”
棠寶指向邵元：“如果阿秀想要報復你們，那她早就會將你們全村人都作爲報復對象，而不是有目標的先是報復在孩子身上。”
路上，棠寶一直在問邵元，也就瞭解到了更多情況。
“所有得怪病的人年紀都不大，跟小梅姐姐同歲。”
棠寶目光在老人跟邵元之間遊移：“邵伯伯，老爺爺，你們還有事隱瞞着我。”
“如果你們真的想贖罪，想要救全村人，那必須讓我知道當年完整的真相。”
棠寶輕輕搖了搖頭：“否則我沒法救你們。”
“你們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你們村子有些特別。”
“最近村民們的情緒都很不好，動不動就想要發脾氣，想要做出一些衝動的事來。”
“我想之前應該已經發生過一些事了吧，你們自己也是有預感的。”
他緩緩站起身：“在阿秀的第三個孩子被溺死後，她瘋狂想要逃離這裏。”
“她不想她的孩子再被僅僅因爲是女孩就被殺害，她也不想她們以後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長大。”
“傻子就是在去追阿秀的路上出了事死的。”
“阿秀被折磨就跟她被拐賣到這裏一樣，大家都默許，沒有人幫她。”
“甚至有些人還成了折磨她的人。”
邵元接過來老人的話緩緩說到：“她那時候已經不像是個人了，而像是一頭畜牲，被人隨意打罵，隨意侮辱。”
“但她依然很善良，如果有小孩子去到她身邊，她會教給他們題，會教給他們認字。”
“如果她不是被拐賣到這裏的話，她有可能會成爲我們村小學的老師，我們也是後來才聽說，她是師範大學的學生。”
“是我們將她跟她的孩子扔進井裏去的，她跪下求到我們，她可以死，但希望能放過她的孩子們。”
“重男輕女的觀念早已深入我們的骨髓，我們不在意女娃的命，反正女娃沒用。”
“如果是男娃，我們肯定會留下，女娃的話，死就死吧，而且阿秀生下的那兩個女娃跟她一樣是犟種，她們恨我們！”
“我們害怕，害怕她們長大後會爲阿秀報仇。”
“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孩子，我是被逼着過去的，我被逼着去看他們將阿秀還有那兩個女娃娃扔進了井裏。”
邵元痛苦不已：“阿秀求我，那兩個女娃娃也求我，可我沒有辦法，我也只是個孩子。”
“人們都走了，只有我還留在那裏，我很想很想將石板掀開，我想將阿秀跟那兩個女娃娃給偷偷救上來，然後放她們離開。”
“可我不敢，如果我那樣做了，我就背叛了村子，我會被逐出去的。”
“她們一直在求救，快天亮時漸漸沒了聲音。”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做噩夢。尤其是有了小梅後，水井中的呼救聲是小梅的。”
邵元東一句，西一句，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毫無邏輯跟順序，不過他該說的都說了。
“其他都是男孩子，只有小梅一個女孩子吧？”棠寶猜測到。
邵元跟老人對視一眼，倆人都很是驚喜：“阿秀果然還是善良的。”
但同時他們倆又很是愧疚。
如果時光能倒流，他們一定會阻止當年慘劇的發生。
但凡他們能勇敢站出來一次，阿秀跟那兩個女娃都不會死。
更或者，一開始，他們就不該縱容阿秀來到這個村。
可那個時候，他們真的都沒這個意識。
法律也好，人命也好，一切都比不過同村情誼。
更或者說，他們都是懦夫。
“她的怨氣已經將她的善良湮滅了。”
棠寶嘆了口氣：“這件事不好處理。”
“小玄師，無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我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