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這不可能!”瓦萊妮絲先是懵懂地呢喃道,繼而拼命地搖着腦袋,含混不清地嗚咽着,最後整個身體都瘋狂掙扎起來,一邊哀嚎怒罵一邊掙動身上冰冷的鐵鏈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響,形如一頭瀕死的野獸。

    “不論你相不相信,事實就是如此,”路西亞平靜道,“明天早上,我會和貝塔一起在石舞臺上迎接聖裁,孰是孰非,那時自會揭曉答案。”

    “殺了我——殺了我!”狀若瘋魔的次席祭司聲嘶力竭地咆哮道,“既然你連貝塔大人都不肯放過,還留着我的性命做什麼?殺了我啊!”

    “閉嘴。”路西亞淡淡吐出兩個字,一股虛淡無形的精神威壓霎時間擴散開來。

    瓦萊妮絲只覺彷彿有一口巨鍾在腦海深處轟鳴,沸騰不休的靈魂頓時被鎮壓下來,再也激不起半點風浪。

    “待一切結束之後,我自會賜你一死,但現在,你還要完成最後一項使命。”

    說着他打了一個響指,一息之後牢房的鐵門便被人推開,艾格基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恭聲道:“殿下,請問有何吩咐?”

    “通知獄卒,爲我們的祭司大人準備晚餐,裏面多加些補充精神力的食物。”

    “是。”

    不多時,一名獄卒便端着一隻厚重的木製托盤走了進來,他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在牢籠前方的小型閘門邊,繼而起身面向路西亞深深一禮,隨後飛速退出牢房。

    除開眼角不經意掠過瓦萊妮絲的一抹餘光,獄卒全程沒有做出任何打量或試探性質的舉動,即使從腳步踏進屋內的一刻算起,直至出門時他停留的時間也不超過三十秒。

    瓦萊妮絲定定地凝視着盤中各式各樣補充精神力的名貴食物,呆愣半晌,霍然擡起頭來看向路西亞,聲音顫抖道:“連續三天,你明明一句話都沒問,卻接連讓獄卒送來這些東西這是想讓他們以爲,你一直在用精神手段審問我?”

    望着路西亞臉上不置可否的微笑,她感覺一股無可抑制的心悸從胸腔之中擴散開來,漸漸轉化爲每一寸肌肉與骨骼的戰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猜,出現在第二雙指教堂的那位古龍強者在與你接觸之前,一定已經見過貝塔了,對麼?”

    “按理說,他在明知你我雙方在暗月殿前爆發衝突的前提下,本該偃旗息鼓悄悄龜縮在城內,而不是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再次跑去雙指教堂與你們接洽——但他既然這麼做了,就必然是因爲你在暗月殿乾的蠢事真正觸怒了他,甚至從根本上有悖於貝塔和他的約定,所以他纔會甘冒暴露的風險又敲打了你一次。”

    “當然,如果面對的是一般的對手,他的做法顯然已經足夠謹慎,”他嗤笑一聲道,“我很難想象一位至少是古龍長老級別的人物竟然能捨棄一切排場和臉面,不僅不帶任何隨從出門,還用化形之術易容成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商販,畢竟按照我在天空城時的經歷,這對那羣迂腐不堪的老古董來說實在難如登天。”

    “但很可惜,他犯下了第一個錯誤——負責監視教堂的是克里斯托福,古龍神殿最出色的騎士。在他面前,叛徒的味道即使掩藏在無數層僞裝之下,也依然足夠刺鼻。”

    “緊接着,他又犯下了第二個錯誤,”路西亞神色轉冷道,“在發現有人跟蹤後,他的第一想法不是盡力擺脫,而是在僻靜處殺死所有追蹤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克里斯托福在他的襲擊之下還是活了下來。”

    “截至此時,雖然素未謀面,但我已經能夠看清他謹慎與狡詐並存的外表下,實則隱藏着近乎偏執的自負,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我相信他一定還會對克里斯托福出手——對這樣一個人而言,無論克里斯托福有沒有看見他的真容,他都絕不會允許一個超出他控制的危險因素存活下去。”

    “所以如他所願,我出現在了這裏。”路西亞攤了攤手,重新露出一抹溫良無害的微笑道。

    “正如他對我的期盼一樣,一個年輕氣盛、力量有餘而智慧不足、倚仗身份地位行事完全不計後果的年輕龍族,自然就會在踏平雙指教堂之後仍然懷有一腔無能之怒無處發泄,進而選擇自降身份出現在市政廳監獄,繼續對你們嚴刑拷打,以圖逼問出他的下落,甚至在怒火中疏忽了對瓦雷利亞殿的防守。”

“不過光有這些可不夠,一隻越是老辣的狐狸,越會在捕獵之前反覆猶疑,以免擺在面前的鮮美獵物實則是獵人的誘餌,所以我必須再推他一把,讓他感到身後還有其他猛獸的威脅,時間容不得他繼續拖延下去。”

    “那個威脅,就是你。”

    路西亞平靜地述說着,他的聲音落入瓦萊妮絲耳中,卻宛如魔鬼的囈語。

    “這裏是市政廳監獄,而羅德爾市政監理官全名是羅文斯.奧夫尼爾,這位子爵大人和他的兄長奧薩里昂侯爵一樣,都是最中堅的新黨成員。”

    他站起身來,緩緩踱至牢籠前方,直視着瓦萊妮絲的眼睛道:“祭司大人不妨猜一猜,在新黨越發勢大,已然掌握黃金王朝七成以上軍事力量的今天,那個叛徒既然能夠悄無聲息來到羅德爾腹地,那麼他與新黨之間,到底有幾分勾連?”

    “你還可以猜猜,關於貝塔在信徒身上降下的神術詛咒,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有沒有機會從貝塔口中知道?”

    “我想大概沒有,”路西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但他一定知道你今天晚上吃了什麼,知道我用了精神類神術和魔法對你進行整整三天的問詢,乃至於‘知道’你不知何時就會吐露他的消息”

    “所以,他一定會迅速行動起來——直接闖入瓦雷利亞殿行刺他大概是不敢的,那麼就只有動用最後的手段。”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十指交叉斜斜倚靠在椅背上道:“那支從三年前就跟隨在我身邊的親衛隊裏,即使還存在聽他調度的暗子,應該也不會太多了吧?再不用,這張牌就要爛在他手裏了。”

    話音剛落,牢房外的走廊裏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句聽不真切的交談之後,艾格基斯再度叩響鐵門,在路西亞的應允下走了進來。

    “殿下,弗爾祭司抓住了兩名意圖刺殺克里斯托福的風暴騎士,但他們在被俘的一瞬間便咬碎了事先藏在齒根的毒藥,現在已經”

    聽到回報的路西亞怔然片刻,輕聲道:“我知道了。”

    艾格基斯離去後,他轉過頭最後看了一眼呆滯如一截朽木的瓦萊妮絲,道:“感謝你的配合,不久之後,你就可以解脫了。”

    說罷他便起身向屋外走去,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瓦萊妮絲的話語聲:“路西亞殿下”

    他微微駐足,只聽她在身後繼續道:“請原諒我無法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然而正是他將貝塔大人逼到了如今的絕境——我只想問問您,那兩名行刺的騎士既然已經死了,即使明天您在聖裁之下勝過了貝塔大人,又能拿他這個真正的兇手怎麼樣呢?”

    “艾普西隆會問出他的去向的,”路西亞垂眸應道,“現在我只希望他跑得足夠快,那一腔腐朽發臭的古老龍血,如果不能沸騰起來,又怎麼配告慰那些年輕的亡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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