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生之名門毒秀 >221 一夢南柯
    人落氣講究入土爲安,更講究落葉歸根。印墨寒老家柳州,若是一路扶靈南下,最快也要半年光景;然而葬在京城,蔣氏卻又去得匆匆,京中墳地尚來不及備下。好在印墨寒如今身份顯貴,巴結之人衆多,他回府當日,便有人主動前來贈獻風水寶地,就在知秋滿心歡喜以爲問題迎刃而解時,印墨寒卻推拒了所有人的好意,只打算把棺木暫停京郊鴻臚寺,待尋到合適的地方再安排蔣氏下葬。

    出殯那天,暴雨傾盆,饒是拍馬送喪之人衆多,可大多也耐不住這惡劣的天氣,越往後走,人越來越少,只兩個時辰,除了印莫寒幾個摯交外,便只剩印府花錢僱來的幫工;與前陣子阮府萬氏、符府符小公子等相比,可謂冷清辛酸。

    看着前面固執坐在車頭被風雨淋得透溼的清雋身影,知秋內心猶如被針刺一般地疼。這幾日印墨寒幾乎不眠不休,天天跪在蔣氏靈前,如此自虐一般地折磨自己,旁人只道是母子情深,然而知秋卻明白,印墨寒這般反常,除了母親暴斃,更多的還是和那個名叫阮酥的女人相關!親生母親被心愛之人害死,她不敢想象他內心的煎熬與痛苦。不過也好,從此以後,公子應該會和阮酥走向陌路了吧……知秋欣慰地想。

    在馬車沿途破廟停歇躲雨的空檔,一柄紙傘遮住了眼前的雨幕,印墨寒恍惚側眼,這才發現車下站着的一臉擔憂的柔情女子。蔣氏棺槨不便移動,是以他一直坐在扶靈的馬車裏,這些天,多虧有知秋幫忙,他才能抽出閒暇盡情悲傷,而看到她,腦中不由又浮現了與之相關的那位舊主,印墨寒嘴脣抖了抖,心頭猶如被生剮了一塊。

    “這幾日,多謝你了,知秋姑娘。”

    知秋執傘的手微不可察一顫,她還以爲經歷了這些,自己與印墨寒關係已然更進一步,不說達到相濡以沫的程度,但顯然不該還是那句疏離而客套的“知秋姑娘”。

    她眸光黯了黯,強壓下心底的失落。

    “公子您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夫人走得心傷,她若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更加難過的。”

    印墨寒空茫的視線落回下不歇的雨水上,神色悽然。

    “是啊,老天都不忍了。”

    見他面上濡溼一片,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知秋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替他擦拭,隔着一塊絹帕,知秋明顯感覺印墨寒身體一僵,然而好在他到底沒有退縮,最終還是很配合地一動不動,就算態度還是這般淡漠,不過好歹也是進步了吧?她心情雀躍,越發體貼用心,可擦着擦着,卻發現印墨寒眼神越來越不對,只片刻竟目光發直,大有目齜欲裂的趨勢,知秋不解,執帕的動作逐漸緩了下來,條件反射順着他的目光往後一看,當即便嚇得絹帕落地。

    一騎快馬在十米開外突然停下,嘶鳴聲在瀟瀟落雨中分外刺耳,生生打破了破廟的沉寂。知秋只見馬上率先跳下一個頭戴雨笠身披蓑衣的男子,也不看這邊,他把馬前的人攔腰抱下,素白紙傘撐開,雨笠除下,露出的正是阮酥那張五官明豔卻分外蒼白的臉。

    電閃雷鳴之間,阮酥猶如一隻鬼魅,正一步一緩往這邊過來。

    印墨寒呼吸困難,袖下雙拳用力緊握,他一下從馬車上跳下,擋在前面,厲聲道。

    “你來幹什麼?”

    阮酥卻似沒有聽到,雙目恍然,她的目光自下馬的那一刻起便一直鎖在印墨寒所乘的那輛馬車上,待開口時,聲音竟分外嘶啞。

    “……母……印夫人是不是就在……這裏?”

    話語中的傷感悲痛情真意切,再看她一身素衣素鞋,印墨寒心下一沉,然聽她語氣艱難,好似並不相信這個事實,印莫寒雙目赤紅,總算找到了一個發泄口,他一下掀起車簾,露出了那口黑漆的棺木,怒極反笑。

    “阮酥啊阮酥,你到底在演哪一齣戲?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要我的命,要我母親的命?可是你便是恨我,卻實在不應該對旁人下手!!!”

    雷聲轟隆,把他的尾音無限拉長。破廟中的人聽到動靜,出來一見這幅情景也是大喫一驚,他們都是印墨寒的朋友,自是站在他這一邊,阮酥既然出現,有人便要爲印墨寒打抱不平,卻被沈岱攔住。衆人這才發現不遠處一人一馬駐足而立,雖被雨笠遮住看不真切,然而只那身形,還有馬鞍上的皇城司標誌,只怕便是玄洛無疑!此刻玄洛都只是冷眼旁觀,若是他們上前對一個女人出手,以多欺少好像也有些說不過去。

    被印墨寒怒罵,阮酥恍若未聞,所有的希冀在露出棺木的那一刻,頃刻破碎。

    她雙手哆嗦,幾欲站不穩,踉蹌上前一步,似乎是在確認,連衣角鞋面被泥水打溼弄髒也渾不在意,突然,她猛地跪在泥地上。

    印墨寒心中大震,似一下丟了魂,知秋見他這個樣子,心內擔憂。

    “小姐,你是在賠罪嗎?可惜,已經晚了!”

    阮酥擡眸,一雙眼尖利如刀,看得知秋渾身發冷。她的視線重新落在棺木上,是衆人看不懂的複雜心殤。

    “印夫人,我從未想過要害你,沒想到今生竟是這幅光景……”

    聞言,印墨寒怒聲大吼,一把奪過知秋手中的傘往地下一扔。

    “你走,我娘絕不想再見到你——”

    阮酥目光怔然,只片刻便垂目向擺放蔣氏棺木的馬車磕了三個響頭。終於她從地上站起,撈起旁邊放着的素白紙傘,自始至終,再也沒有開口。

    看着那道人影決絕轉身,再由玄洛抱上了馬背,直至二人重新消失在雨幕之中,印墨寒的視線卻還沒有收回。他心內鈍痛,顫手撫向蔣氏的棺木,一滴淚飛快從眼眶滑落。

    “母親,你說我該怎麼辦。”

    比起來時的一路疾馳,回去的路上,馬速降了不少。玄洛圈緊阮酥的腰,在她耳邊呢喃。

    “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阮酥擡了擡眼,心中的悽然和落寞在看到蔣氏的棺木的瞬間達到頂峯,不過現在,似乎……還好。

    她側了側臉,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玄洛的懷裏。

    感受到她全身心的依賴,玄洛脣邊不由浮出一絲笑意,不動聲色收緊了環住她腰身的那隻手。

    雨幕之下,馬兒輕踏,若非前面是那般煞人的風景,別說還有一番情@趣。感受到懷中人身體微微發顫,玄洛把頭靠在阮酥的肩膀上,抱緊她瑟瑟發抖的小身子,試圖想把體溫傳遞給她。

    “冷?”

    “不冷。”

    .聲音沉悶,玄洛這才發現身前的傻姑娘居然在一路流淚。

    “怎麼了,還在難過?”

    阮酥抽抽鼻子,前所未有的軟弱。

    “我只是覺得……很無力,師兄,很無力……不知道現在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

    當日在宮中得知蔣氏的死訊後,阮酥便昏厥了過去,後面的一天一夜,都是渾渾噩噩,腦海中只一個問題反覆盤旋,引得阮酥對自己的重生,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她以爲死過一次,已然變得無情強悍,殊不知再次面對摯親的離世時,還會這番奔潰,不堪一擊。

    “什麼是對是錯?你指的是……印墨寒?”

    玄洛問得異常小心,雨水劃過他的鼻尖落在阮酥的髮絲上,他伸手幫她彈開,彷彿想彈走心中的煩躁、

    阮酥半晌不語,良久,才悶聲開口。

    “師兄,你有沒有什麼想……知道的?”

    玄洛沉默了一秒,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然帶了上翹的笑意。

    “雖然我向來喜歡趁人之危,然而對你,酥兒,卻是例外。”

    話中的寵溺愛護不言而喻,阮酥只覺心跳漏了一拍。

    當日她的失控和反常,玄洛那般敏銳聰穎,定然有所察覺。這兩日她都在想,與其等他發問,不如主動道明一切?不過還魂重生本就是無稽之談,饒是玄洛思維廣闊,會不會也把她當做怪物?但若要以別的方式挪塞欺瞞,阮酥卻不想騙他。可是千想萬想,卻不曾料到他會主動成全她的祕密,讓阮酥自己選擇。

    “師兄,你真好……”

    阮酥鼻音有些重,在玄洛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啞聲開口。

    “我和你講一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個相府嫡女,母親早亡,天生白子,生而不祥,滿頭銀髮……”

    這場雨下得似乎異常漫長,饒是阮酥的故事講述得有些混亂,玄洛卻聽得異常認真。聽到故事中的白子少女日漸崢嶸,嫁得所愛,可惜最後卻遭遇背叛休棄,剮肉至死……他心情沉重,越發抱緊了身前的人兒。

    “你累了,好好休息一會。”

    “是啊,有些累……”

    阮酥呢喃,目中淚水橫流,再次直面前世的種種,只覺又回到了生命飛速流逝,魂魄抽離,含恨起誓的時刻。

    “南柯一夢,一夢南柯,這個故事是有些長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親手了斷……”

    玄洛吻走阮酥的眼淚,伸手點向她的睡穴。

    “睡一會吧,等醒來便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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