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託孤
    錢瑰此時心亂如麻,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痛,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她勉力對胡奎說道:“你且下去,招呼兄弟們小心謹慎,今夜裏各自警醒一些。容我仔細想想,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胡奎領命退出,錢瑰命碧梧打了水淨面,又換下染了血的外衫,披了件松花黃的半舊雲錦帔子,這才重新在胡牀上落座。

    靜默了許久,錢瑰方纔開口問老管家:“您方纔說,兩位哥兒隨同族中其他的男丁都被髮往廣西,大約什麼時候啓程?”

    老管家臉上的眼淚一直未乾,他垂首應了句:“老奴聞說四月初啓程,算算時日,如今大約行程過半了。可憐兩位哥兒從小金尊玉貴,如何受得了這種磋磨,也不曉得族中旁人可能對他們略爲看顧?”

    錢瑰重重嘆道:“求人不如求己,族中都是錦上添花之人,有幾個能雪中送炭?他們如今恨老爺牽連還來不及,又如何肯替咱們看顧哥兒。”

    雖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錢瑰對人情世故極爲通透,並不在族人身上報任何希望,而是一直在想辦法自救。

    她繼續對老管家說道:“老爺貪墨軍餉、參與謀逆這兩樁大罪,都是證據確鑿,既已認罪便無法翻盤。千禧教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顧晨簫不會容他們苟活,指望着他們打下姑蘇皇城更是癡人說夢。該接受的事實須得接受,憑咱們幾個人,根本救不得老爺夫人,你們別報那些沒用的心思。”

    重門深鎖,幾人相對無言,卻不得不承認錢瑰的話句句在理。老管家不停拿袖子擦着眼淚,深知錢瑰所言沒有一句是虛,錢家已然徹底覆滅。

    眼瞅着屋裏唯有自己一個男子,老管家挺直了胸膛問道:“小姐有什麼主意,您只管吩咐,咱們好生謀劃謀劃。”

    瞧着青衣已然將踏雪帶回,錢瑰心亂如麻,俯身將它抱起,平靜說道:“你們現在都下去休息,容我仔細想一想,咱們明日再議。”

    夜間躺在冷硬的大炕上,錢瑰思前想後,自然一夜無眠。至天將放亮時,她做出了最後的打算。

    當日父親將錢家的希望全部寄託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將錢家的香火延續下去,方不辜負當日父親交予的重擔。

    錢瑰打開箱籠,清點了自己所有的積蓄。連同今次碧梧帶回的十根金條,勉強湊成了二百之數。

    偌大的錢家富可敵國,如今樹倒猢猻散,這二百根金條便是全部的積蓄。

    若是擱在從前,這點東西都不夠母親送給自己的私房,她又如何會爲着區區二百根金條殫精竭慮?

    錢瑰咬咬牙,自己取了五根收起,另將銀子分成三份,招老管家、碧梧、青衣與胡奎一同進來說話。

    所有的家當擺在眼前,錢瑰先將其中兩份推到老管家面前,向老管家深深一福,慌得老管家慌忙避讓,連連說道:“小姐這是

    做什麼?可要折煞老奴。”

    錢瑰說道:“老管家,這個錢不是都給你。你與碧梧和青衣每人十根,算做往後的月例提前支付。如今咱們僅餘了這麼幾個人,還是要將錢家延續下去。你們三個明日便啓程去廣西,拿着這些金條,務必贖出兩位哥兒,餘下的錢均分給他們,帶着他們好生過日子。”

    老管家點頭允諾,將金條好生收起。碧梧與青衣卻依依不捨,上前垂淚道:“姑娘,我們都走了,誰留在你身邊服侍?”

    錢瑰平靜地說道:“你們兩個隨了我多年,都是我的心腹,事到如今難道不曉得孰輕孰重?我離了你們便不能活不成?外頭還留着兩個新買的小丫頭,服侍我的飲食起居沒有問題。”

    碧梧與青衣兩人含淚應允,隨着老管家退在後頭。

    再將最後一份交給胡奎,錢瑰認真說道:“胡統領,這六十根金條算做我提前給你與弟兄們的酬勞。你如今不必保護我,而是要護好老管家與碧梧和青衣,幫助他們一起贖回兩位哥兒,將兩位哥兒當做你新的主子。”

    錢唯真雖視財如命,對手下人卻極爲優渥。胡奎隨了錢唯真多年,自然忠心耿耿。他瞅了瞅錢瑰推過來的金條,只從中抽取了幾根,其餘的又放回原處:“錢家正是危難之機,屬下怎敢在此時釜底抽薪?弟兄們的酬勞原不用那麼多,姑娘既然有這個話,胡奎自然遵從。”

    錢瑰淡淡一笑,仍舊將其餘的金條推到他手邊,誠心說道:“胡統領,他們皆是老弱婦孺,以後仰仗你的地方還多。你肯將這些全部收起,我反而安心。”

    胡奎臉色慘然,他往地下一跪,舉起右手發誓道:“我胡奎謹遵姑娘吩咐,餘生盡力輔佐兩位小主子成人,若違此誓,甘受天打雷劈。”

    錢瑰含淚而拜,扶他起身,哽咽着說道:“胡統領何必發下如此重誓,我若不信你,又怎敢傾心託付,快快請起,咱們後頭還有話。”

    胡奎亦抹了一把眼淚,將金條好生收起,等着錢瑰再往下說。

    青衣淚水漣漣,不捨地問道:“那姑娘何時去廣西與咱們匯合?”

    錢瑰沉吟道:“也不一定,我手上還留了筆小錢,依舊想照着咱們從前的計劃東渡扶桑。如今我一個人到好走,若是我在那邊安頓好,自然會與你們聯絡。到時候你們帶着兩位哥兒去扶桑,咱們便可一勞永逸了。”

    老管家與碧梧、青衣頻頻點頭,遵從她的吩咐。瞧着錢瑰如此處置,胡奎已然瞧明白,她這是要棄卒保帥,拼着犧牲自己,也要救下錢府兩位後人。

    不消說自己與衆兄弟一路相護,她都不能東渡扶桑,更那堪如今僅餘她一人與千禧教周旋。她若有東渡扶桑的法子,早便擺脫了千禧教的人苦苦糾纏。

    胡奎心裏難過,卻裝着瞧不出來,只將胸脯一拍,大聲應道:“姑娘放心,我胡奎一諾千金,答應姑娘的事必定辦到。他們這些人的安危,都在我與弟兄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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