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有財的案子並不是那麼好查的,時過境遷, 很多東西都可能被磨滅, 至於人證,當年感受到恐懼的時候沒有說, 又怎麼會在多年之後突然說出來?

    鄭鑫所有的猜測也都只能是猜測。

    “沒關係, 這麼多年娘都熬出來了, 只要你不嫌棄娘, 娘還有什麼好怕的?”汪氏很是看的開的樣子。

    能夠在有生之年見到弟弟,知道丈夫的死不是對方做的, 她的心中就好像放下了一塊兒大石, 輕鬆了許多。

    或許也正是因爲這一鬆懈, 多年不曾生病的汪氏竟是在清明病了一場。

    這樣的日子生病總是讓人有不祥的預感。

    清平班還在鄰城, 鄭鑫派人去找了江城過來,他還沒有恢復舊名,也不承認跟鄭家的關係, 依舊是外人眼中的江班主。

    “怎麼叫了他過來?”未及迴避的珠姐兒看着對方和汪氏淚眼相對的樣子,心裏頭犯嘀咕, 手上的帕子都纏了幾個結兒。

    不等她多想, 鄭鑫就應聲拉了她來到汪氏身邊。

    汪氏的眼神有些虛, 笑着給珠姐兒介紹,“快來,見過你舅舅,我們也是多年不見了,若不是那次見到, 恐怕……老天有眼,讓我還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咱們一家子,就是……”

    目光落在珠姐兒的肚子上,汪氏有些遺憾,她還想看到孫子出生吶。

    “娘,你說什麼吶,哪裏有那樣嚴重了?”鄭鑫寬慰着她。

    心裏頭卻有些煩惱,古代的醫療水平啊,一場小小的風寒何至於此了?

    鄭鑫前幾個世界也都學過藥草,但這樣本事也不是放到哪個世界都能拿起就用的,每個世界的藥草藥性總是有些差異的,需要如同神農嘗百草一樣一一實驗之後,才能知道以前學的治風寒的方子能不能用,這就需要時間了。

    “行了,你別騙娘了,娘都聽到了,那大夫說這風寒治不好了。”汪氏說着又是淚流,眼看着生活要好了,她哪裏捨得走?

    珠姐兒聽得也是淚眼朦朧,婆婆對她真的不錯,若是去了……

    這樣一想竟是忍不住悲聲,哽咽着哭了一聲:“婆婆!”

    江城面色整肅,再是曾經恨過姐姐,但見到姐姐這般卻是不忍心了,手握成拳,怒瞪鄭鑫:“大夫到底怎麼說的?可是你請的大夫不好?”

    鄭鑫無語,若不是確定這位便宜舅舅不知道他並非親生,恐怕還要以爲……他有那麼不孝嗎?

    便是從前程考慮,活着的汪氏就比死了好,守孝可是耽誤時間吶!

    “是回春堂的大夫,醫術極好的。”鄭鑫這般回答。

    回春堂可是百年老字號,在民間算是非常有口碑的,只不過比不得供奉皇室的太醫。

    江城腦子一轉,已經想到了肅王那裏,他認識的人只有肅王身邊的太醫他見過,醫術據說也是不錯。

    只是這一來一去……江城也不多說,看着汪氏精力不濟睡下之後就要離開。

    鄭鑫想拉都沒拉住,看着他大步跑出,眨眼間便竄出門外,往常倒是沒見他有這樣的好體力。

    這人再怎麼說恨,心裏還是軟的,到底是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並不知道他去找了肅王的鄭鑫讓珠姐兒回去休息,她剛懷孕,不是操勞的時候,偏偏汪氏病了,不但不能幫她,還要她多加服侍,又怕染了風寒對腹中孩子不好,也是難爲。

    爲這個,宅子裏經常煮醋,薰得人身上都是濃濃的醋味兒。

    鄭鑫也不管太多,一門心思熟悉藥性去了,便是汪氏醒來的時候,他一邊陪着說話一邊還在擺弄藥材,三兩天時間眼睛都紅了。

    大夫給汪氏開的藥也被鄭鑫進行着微調,汪氏信任兒子,毫無異議地都喝了,這或許是她覺得反正都好不了,便不去浪費兒子的心意。

    這麼過了十天左右,江城帶着太醫回來了。

    “令姐的病情已經大好,不知是何人開的藥?藥方可能一觀?”太醫借了藥方細細地看,一時間看不出哪裏特殊,雙眉緊蹙。

    汪氏聽得病好也是驚訝,笑了一下道:“先生可是看錯方子了,後來服藥都是我兒刪改過的。”

    與驚訝的江城說了兒子這段時間的照料,尤其是爲了自己的病自學醫術,汪氏滿臉的自豪。

    太醫少不得爲此讚了兩句,等到鄭鑫端了藥碗進來,服侍汪氏吃藥之後,太醫又拉着鄭鑫詢問藥方的事情。

    “爲母嘗百草,孝行可嘉啊!”太醫是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或者說他沒想到這樣竟然還成功了!

    送了太醫去客房休息,江城再看鄭鑫,目光又複雜了,他是真沒想到這人還有這樣

    的能耐。

    “你倒是個好的。”他這樣說了一句,語氣已經平和了。

    “辛苦舅舅請了太醫回來,不然我也沒有足夠的把握。”鄭鑫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說,“舅舅這般看重母親,我信舅舅不會做那等陷母親於不義的事情,父親之事,想來另有真兇。”

    鄭鑫說到這裏長嘆了一口氣,鄭有財的案子是一切的開始,如今看來,或許也是該結束了。

    晚飯後,鄭鑫經過花園,看到了拎着食盒走過的董氏,她的雙鬢已經有了白髮,有了幾分蒼老。

    見到鄭鑫,她的眸子一亮,似乎有話要說,張開嘴發出嘶啞難聽的“啊啊”之聲,眸中又是一恨。

    自從董氏進宅,鄭鑫幾乎不曾跟她碰面,以前汪氏對此就跟防備,便是董氏被灌了啞藥,她也不曾掉以輕心。

    她的這種想法顯然是對的,董氏跟鄭鑫比劃着,竟是在虛寫文字,雖然不太標準,但也能認出是什麼。

    這個女人啊,若是時間長了,恐怕這幾個字就能落在紙面上送到自己面前。

    “董姨娘,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父親之死可是與你有關?”

    這一問如炸雷一樣,董氏抖了抖,手臂垂下,頗有幾分惶恐地看向鄭鑫。

    “好了,你不用答我了,我已經知道了。”鄭鑫說要轉身,不準備再繼續追問更多的細節。

    董氏身子顫抖,看着他的背影,手臂舉了舉,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了難聽的“啊啊”之聲,一時間竟是淚水滾落。

    當年鄭有財是住在董姨娘那裏,董姨娘是什麼出身,戲子,還有一個在孝期就忍不住勾搭在一起的姦夫,還是個武生,她最出名的其實並不是在臺上甩着水袖,而是劍舞。

    她的房中,擺放着一雙利劍,鄭家的下人,有幾個還記得她未曾生子之前常在院中舞劍,那樣柔媚的舞姿毫無戾氣,她也有多年不練,竟是漸漸被人遺忘了。

    鄭鑫不知道那武生是練什麼的,但若是有心算無心,一個已經發福的商人顯然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至於動機,也許是因爲□□敗露。

    這樣或許能夠解釋爲什麼鄭有財穿着褻衣穿鞋,而移屍地點的選擇,若不是爲了轉移視線,又何必把人掛在鄭家酒樓?

    更像是仇殺也能最大限度擺脫他們的嫌疑。

    鄭有財的死相那麼慘,好似出於兩人的手法,這般就都可以解釋通順了。

    鄭鑫沒有任何的證據,也沒辦法讓董氏承認,可能做到一擊斃命的那個武生早就去世了,這仇也算去了一半。

    剩下的,董氏或許已經得到懲罰了,也不知那些年的苦有沒有讓她後悔當年的衝動?

    只是她現在也無法給任何人答案了。

    鄭鑫沒有把這件事翻出來,汪氏的病一好,整個人又開朗了許多,江城爲了讓她舒心,在送回太醫之後告訴她那個讓她多年擡不起頭來的罪名已經去了,

    就連江城,他也可以隨時改回本名,奈何他不願意,只說是給汪家丟了人。

    汪氏不知道他和肅王的關係,還想讓他娶妻,卻被他搪塞過去了。

    鄭鑫知道只當不知道,到了考試的時候就去考,或許是日子舒心,又沒什麼壓力的緣故,考試也是極順,早早得了進士功名,能夠當官了。

    他也不貪心,只想當個縣令就好,果然成了羊城鄰縣的縣令。

    鄭鑫沒有認爲自己的運氣真的好到那份兒上,某次看到常來常往的江城,默默地敬了一杯酒,什麼都沒說。

    汪氏沒了罪名,又得了誥命,心滿意足,去世的時候都是笑着的。江城在年齡大了之後終於改回了本名,還有了一個丫鬟出身的妾室,爲他生了一個兒子。

    甥舅兩個,汪氏在的時候總是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喫一頓飯也是沉默居多。

    待汪氏去了,兩人比鄰而居,竟是成了親戚走動,雖然也不多話,卻也多了許多談資,妻子孩子,還有他們共同的親人。

    江城的身體不好,早年的那些苦讓他的根基壞了,沒能看到兒子長大成人,他就去了。

    鄭鑫送走了他,之後是早已經被送到莊子上的董氏,九匯一直在照顧她,倒是盡到了孝心,鄭鑫遠遠看了一眼她的葬禮便走了。

    許多年後,他又送走了珠姐兒,看着成人的兒孫,鄭鑫在當天夜裏也閉上了眼,無悲無喜。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

    明天旅遊去,大約五天,要是有時間我就繼續日更,否則就當這是請假了,下禮拜見!

    我還是想堅持日更的,停在番外這裏感覺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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