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煙起胭脂滅 >第75章 戰前的寧靜(2)
    范陽深受震動,扼腕嘆息:“怪不得皇上隻字不提!”

    “你們永遠不會明白,當一個男人眼睜睜看着自己深愛的女子爲保全自己不得不去送死……那種穿透生命的絕望與悲哀……你們永遠不會明白……”修越悽絕地呢喃着,視線越來越模糊。

    范陽譁然。樂延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無比感傷地道:“她不是霧烈人,卻勝似霧烈人。”

    “什麼?”修越與范陽同時看向樂延。

    “胭脂……”樂延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其實是蒼隱國人。”

    “啊?”范陽喫驚地叫了起來。

    “但她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做霧烈國人。”凝重的聲音後,茂盛的梅樹枝條被盪開,露出一張刻意控制着情緒的憂鬱面孔。

    修越向男子略略致禮。“皇兄。”

    “皇上!這是物資儲備的清單,請您過目。”范陽恭敬地遞上文書。

    燕陌垂着眼簾,並不去接文書,擡臉看向頭頂這一小片天,抽/動嘴角,動情地說了一句:“朕真希望她還活着!”而後餘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皇上——”樂延也叫了一聲。

    “侍衛長真不應該教會她武功,真不應該教會她一切。”燕陌平靜的面容下是一顆極不平靜的心,在一低頭的剎那,兩顆透明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滑落臉頰,慌忙將雙手負於身後,闊步離去。

    修越與樂延互望一眼。范陽則趕緊追着帝王身影去了,邊追邊叫:“皇上,儲備清單……”

    “不用看了,即刻傳令下去,五天後移師向西,直奔麗城,誓死奪回都城。”燕陌頭也不回地丟下話,走得更急了。他不願意讓人見到他此時的樣子,不願意讓人打擾他的思念。

    四國166年6月,霧烈國都城,正西城門。

    高壯的城牆上旌旗迎風飄揚,身着銀甲的士兵臉上都刻寫着無比莊嚴的肅穆,各施其責,戒備森嚴。在城牆的下邊,由於早就實行戒嚴,閒雜人等被清攆一空。一名頗儒生氣息的中年文士與數名全副戎裝的將軍站在大開的城門前翹首以盼,目光堅定。

    不久,遠處寬闊的大道上揚起一片塵煙。一輛看似平凡無奇的高大馬車在幾十名勁裝男子的護送下,輾着如血的夕光匆匆駛來。

    當馬車馳近,原先站在城門處的所有人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車停了,有人由裏向外將車簾掀了開來。一個長相奇美、長髮飄逸的男子走了出來。不用說,他便是親征而來的奚桓。只見他迅速地朝所有人掃了一眼,目光鎖在中年文士身上,極輕極細地道:“軍師與各位愛將快快請起,入城再議。”說完這話,他朝騎馬護衛在旁的臨昭擺了個手勢,回到馬車內,再不言語。

    車簾恢復如初。跪地的臣子們紛紛爬起。

    臨昭看了軍師禹浩幾眼,然後高聲道:“入城……”

    緊接着,一行車騎由慢到快,嘩啦啦地衝進城。再後來,厚重的城門在飛揚的塵土中重新關閉,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之後不久,天就徹底黑了。一匹恍如流星的快馬衝到城門前。馬背上坐着個纖弱的身影,她仰着頭,望着數丈之高的城牆,心神微分,眸中閃過一抹少見的迷惑。這迷惑僅僅維持極短的時間,她就打馬轉向城池的另一個方向。

    兩日後,傍晚時分,雍德宮瑰雲殿。

    寬敞柔亮的大殿很靜,瀰漫着淡淡的薰香,淺煙繚繞。椅榻之上,一身雪緞裝束的奚桓正以手支在靠背上閉目養神,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腰間搭着半張薄薄的蠶絲被。他原本就有內傷,又強行趕路一個半月,加上這兩日通宵達旦地與一干戰將商討戰略部署,面容自是十分憔悴。

    當臨昭領着兩個侍衛進殿,所見的正是這麼一幅令人不忍打擾的情景,轉頭朝前來報信侍衛打了噤聲的手勢。

    “臨昭,是你嗎?”奚桓閉着眼隨口問道。

    “聖上,您沒睡?”臨昭關切地道。

    “朕若睡得着,就不必親自到霧都。”奚桓眉稍緊蹙,睜開眼簾。

    臨昭無言地低下頭,心中慨

    嘆。也是呀!十天前,麗城失守。前鋒兵團潰不成軍,主帥莊傑浴血奮戰,身受重傷,戰況慘淡之至。當時,尚在路途中的桓帝聞此信息,痛心疾首,又吐了一次血,嚇得他膽戰心驚。昨日來報,燕陌帥軍近四萬已入駐麗城。麗城位於霧都東北面,離霧都僅四日路程。短期之內,霧都必然受到強烈攻擊。這等情形下,每一個肩負着復朝之願的蒼隱士兵都寢食難安,更何況面前的一國之帝。

    兩個侍衛見臨昭不語,低眉順目地不敢說話。

    “你們兩個……看你們的裝束,應該是皇宮內衛纔對,怎麼不忠於職守,反而跑到霧都來?”奚桓清眸一轉,略展愁眉,對臨昭身後站得像兩根木樁似的侍衛感到奇怪。

    兩人趕緊半跪在地,朗聲道:“聖上萬安。臣等護送景妃娘娘來此,提前報信。”

    “景妃?”奚桓一怔,看向臨昭。雖說他未曾下令禁止后妃跟隨,但此次爲戰前親征,多有危險,後宮女眷怎麼能夠如此不顧大局?“這是怎麼回事?”

    “臣也是剛纔知道,所以立即帶他們前來拜見。”臨昭道。老實說,當他聽聞內衛報信時,也驚了好一陣子。

    奚桓臉色一變,惱怒道:“她簡直在胡鬧!”聲音雖不大,卻把跪地的兩個內衛嚇得直打哆嗦,只得連聲道:“聖上息怒,娘娘執意要來……”

    “混帳!眼下戰事喫緊,她不過一介女流,趕來這裏完全就是添亂!嫌朕的煩心事還不夠多麼?真是豈有此理!”奚桓單掌往榻上一拍,怒意又增:“朕從前總認爲她比其他妃嬪更識大體,多少寵着她。這倒好,淨給朕搗亂。”

    “聖上,景妃娘娘這會兒怕是已到宮中。既然已經到了,總不能不安置。”臨昭緩緩地道。

    “安置?”奚桓皮笑肉不笑地反問着,這些日子憋在心裏的火氣又有不停向上冒的趨勢。

    “聖上可是忘了?駐軍霧都的右平衛將軍祝融可是景妃娘娘的親兄長!”臨昭善意提醒。

    “祝融?”奚桓又是一怔,爲臨昭的心細頗感欣賞,怒火漸漸熄滅,表情迅速歸於平常。臨昭說得沒錯,自從攻下霧都後,祝融就一直率着三萬大軍坐鎮霧都,從未離開半步。景妃的目的是想重新得寵,挑這個時候前來,想必也是篤定自己礙於其兄長的關係,不會拿她怎麼樣。“這兩日怎不見他前來見朕?”

    “聽說一直在親自安排各城門的防守。”臨昭回話道。

    奚桓用指尖按了按繃緊的額頭,下榻站了起來,招手讓兩個侍衛起身,道:“朕得親自去迎愛妃纔是!”語罷,人已闊步而去。

    兩個侍衛聽出帝王說話時特意加重了‘愛妃’二字,小聲問臨昭:“大人,聖上不會怪罪於小的吧?”

    “還不快走?”臨昭瞪了兩人一眼,跟着出了殿門。誰知剛出殿門,他就聽到了‘啪’的一聲響,好像是什麼碗罐摔在了地上。接着,他聽到有人不停告饒的聲音:“奴才不是故意打翻藥碗的……請……請聖上恕罪!”

    臨昭順着聲音的方向定睛一看,見兩個太監五體投般跪在帝王面前,哆哆嗦嗦地抖個不停。奚桓身上白衣污漬斑斑。空氣裏滿是湯藥的氣味。看樣子是送湯藥的太監與急速走出的桓帝撞在一起,打翻了藥碗。

    “是朕走得太急,不干你們的事。都下去吧!”奚桓絲毫不怒,甩甩衣袖,繼續疾走,頭也不回。

    兩太監撿回小命,轉憂爲喜,在帝王背後謝恩不止。

    眼見這一幕的臨昭不禁目瞪口呆。他不相信一個正值盛怒當中的九五之尊可以這麼溫和地對待冒犯自己的人。

    “臨昭……”

    “是,聖上!”聽得帝王召喚,臨昭飛也似地跑過去,“聖上,臣現在就去爲您取衣衫。”

    “不必了!”奚桓冷聲斷話,臉上的笑殘酷無比。換?他還得感謝這兩小太監給他製造出的插曲呢!

    “那……臣再安排他們重新爲您煎制湯藥!”

    “一碗藥不喝,朕還死不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得極快,正轉向宮殿的另一面,迎面走來一撥人,首當其衝的便是風塵僕僕的景妃,看樣子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引領景妃前來的是軍師禹浩,後面跟着幾個宮女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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