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兮坐在傲松園的正廳裏想了一大圈,最終沒有直接質問董懷爲什麼沒有告訴她立後之事的進展,如果她問了,董懷反過來問她爲什麼要設一個假刺殺拉攏孔新平,她沒法解釋。

    她總不能直接告訴董懷,她想要一雙只屬於她自己的眼睛,不願與任何人分享。

    所以何子兮見了董懷只雲淡風輕地問是不是皇上要立後了。

    定王喝着茶,問:“你怎麼知道的?王彥說的?”

    何子兮搖頭:“王彥什麼都沒跟我說,他說這是俗事,驚擾了我這個公主不好。”

    “驚擾?”定王不解,“這就算驚了?哼,中原的這些文人啊!”

    何子兮道:“今日下午我被霍肆劫持了。”

    定王一驚,“碰”得一聲把茶杯放到了茶几子上。可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想了一會兒,才問:“你確定是霍肆?”

    何子兮說:“在京城裏能穿戴暗紋錦緞深衣,金鑲玉皮質束帶,還西北口音,十七八歲年紀,身手不凡的男子,外公覺得能是誰?”

    定王問:“他只跟你說了立後的事?”

    “他還說了西北五郡的事。”

    定王倒吸一口冷氣:“五郡!皇上這是……”

    董懷許是覺得後面的話太過大逆不道,所以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董懷深吸一口氣,說道:“罷了,這是他們中原何家的天下,我一個蝶族人,有多大力使多大力,不愧對我的良心足以。”

    何子兮沒有就西北的事再和董懷多言,不管是三郡、四郡還是五郡,本質上沒什麼差別,而且她和董懷已經就這件事商議過了。

    現在何子兮最惦記的是立後一事。

    何子兮問:“父皇已經提出立誰爲後了嗎?”

    定王看了看何子兮,有些事瞞也瞞不住,就怕這個鬼機靈的外孫女起了什麼二心,反倒得不償失了。

    所以定王把朝堂上的事說給了何子兮:“朝堂上現在幾乎每日都有此事的議論,不過是龐家和蕭家的爭執。龐氏吉妃自前年流產後再沒有身孕,而蕭氏德妃已經育有一女,又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自信說肚子裏那個就是兒子。所以現在蕭家人說話比較硬氣。”

    何子兮說:“父皇可說了什麼?”

    董懷:“皇上是想拖過蕭氏生產之後再定奪。”

    何子兮冷笑:“龐家這回要急了吧?”

    董懷點頭:“有點。”

    何子兮語氣很急地追問:“外公可曾表達立場?”

    定王說:“我已在朝上說過,這都是皇上的家務事,皇上心儀之人外臣無從得知。”

    何子兮一愣,心頭有些冒火。

    德順帝的心儀之人,德妃比得過吉妃嗎?董懷這不持立場的話其實就是偏向了吉妃。

    何子兮心裏有火,說話的語氣就不怎麼好:“就應該讓龐家碰碰壁,等到碰的頭破血流了,他們就知道路怎麼才能越走越寬。外公那話說的,不就是給吉妃開門嗎?”

    定王冷着聲線教訓勸何子兮:“公主,有傲骨是好的,可公主要琢磨明白,不合時宜的傲骨是廢物。”

    何子兮心裏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怒氣衝上了臉:“外公,我一個嫡公主,沒了母親庇護,沒有父親寵愛,在後宮裏若是連一點傲骨都沒有,後宮裏的奴才能仗着他們的主子撐腰都能踩到我頭頂上去!外公只想到要拉攏龐家,拉攏吉妃,外公可曾想過我

    的處境?你以爲吉妃真的能做個慈母嗎?現如今吉妃無子,等他日她生下兒子,她立刻就能置致兒於死地,即便如此外公還讓我對吉妃逆來順受嗎?”

    定王面色陰沉,說:“公主多慮了。本王已經跟龐家有所交涉,不會虧待公主的。”

    何子兮猛吸了一口:“外公何意?今外公和龐家早有交涉,卻連告知外孫一聲都不肯,只就讓外孫如棋子在宮裏等着被吉妃擺佈?”

    定王的臉色更沉:“什麼連擺佈?皇后沒有了,就算老夫不與龐家協商,公主和二皇子在後宮不也要處處受制?就算是本王和公主商議,前庭的事公主能懂嗎?公主是要把所有的不如意都算到老夫頭上來?”

    何子兮厲聲問:“孃親沒有了,外公首先要考慮的不應該是我和致兒的安危嗎?爲什麼外公首先想到的是前庭?”

    定王忽地站起來:“前庭不穩,公主和二皇子在後宮能安?公主和二皇子這一生就不會走出後宮了?沒有前庭的支撐,公主和二皇子走出後宮後又會有什麼境遇?公主聰慧,可畢竟年幼,常意氣用事,看不長遠。小事老夫可以都隨着公主的性子,此等大事,公主還是不要擅作主張,壞了大事,害了公主和二皇子的前程。”

    董懷說完,不等何子兮再說話,他大步流星走了。

    何子兮在定王身後嘶聲力竭地哭喊道:“外公!你還是子兮的外公嗎?”

    定王就想是什麼都沒有聽到,“砰”地一聲甩上門走了,連頭都沒有回。

    喊過之後,何子兮突然好想用盡了所有的氣息,整個胸腔裏空虛得可怕。

    什麼前庭,什麼前程,董懷說的前庭是他自己的權勢吧?前程是他自己的前程吧?

    何子兮一瞬間完全明白了龐月柔對她的態度爲什麼會突然轉變,龐月柔會強硬起來,是因爲龐家和董懷有了直接的交易,而她這個被交易的棋子只能任由擺佈,沒有任何權力!

    誰會對一枚棋子客氣?

    不管將來她在龐吉妃名下的生活會有多難,她都不怕。

    可董懷對她的態度,讓何子兮從心底裏發冷,冷得她牙關打顫。

    孃親死去以後,外公就是這世上和何子兮、何致最親密的人,是何子兮和何致的依靠,是她對未來充滿期望的根基。

    可僅僅一晚上,根基塌了,未來和希望全都粉碎了,胸中的空虛來源於絕望。

    何子兮睜着兩隻空洞的大眼睛放眼看去,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的夜,就好像是她和致兒的未來。

    在何子兮腦海中,致兒被蛇咬傷的事不斷不斷重演,一直到致兒死亡,而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

    何子兮癱軟進被窩,眼淚好像順江而下的浪花,自然而然又不可阻擋地涌出來,沾溼了臉龐,浸透了被角。

    定王走在回書房的路上,他並不在意何子兮現在是在想什麼,不管她想什麼都無足輕重。

    他心裏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有關他大司馬職權的大事。

    管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慌里慌張地對董懷鞠了一躬,說:“王……王爺,五少爺……”

    定王淡然地一點頭:“老五回來了?讓他好生養着吧。”

    定王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小包藥粉遞給管家:“讓他用溫水喝進去。”

    然後他走向書房。

    管家拿着一包藥粉呆立在書房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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