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兮看着車窗外緩緩移過的街景,說:“可就算我嫁給王彥又能改變什麼?

    我的孃親是敢於兩軍陣前橫刀立馬的將軍,她一旦進宮不也是得謹小慎微揣測父皇的心意?不也是得靠着父皇垂憐過日子?再看胡氏貴爲定王妃,不也是靠着定王鼻息生活?如果她是男子,得到如男子一般的教養栽培,就憑她的傲氣也能比她的那個哥哥更能撐起胡家的門楣。

    由此,我已經能想到,若我嫁給王彥,我不也是要俯仰由人嗎?”

    馬車走在平坦的石板路上,車輪上綁着厚厚的稻草繩子,車廂下有強力彈簧支撐,車廂外有精美的絲綢包裹裝飾,車廂裏用何子兮喜愛的水果香薰過。

    街邊看着皇家車隊經過的百姓,毫不瞭解這位小公主的憂心,紛紛豔羨地看着何子兮的車隊。

    程童欲言又止地看着何子兮,嘴脣動了兩次,可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何子兮說:“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我就是想聽聽別人的意見所以才叫你上來,我也許是當局者迷。”

    程童壓低聲音說:“皇上和定王爺都不可靠,那就找天底下主子最能靠得住的人,本就是同根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血脈就是想逃也逃不掉。若是二皇子能不受制於人,那主子去了王家,王家哪個能讓主子俯首?”

    何子兮的目光陡然轉厲:“致兒就是因爲佔着嫡出的位子才招惹了這麼多禍患,如果把致兒再往上推,他距離那個位子越近,危險也越大。”

    程童問:“就算二皇子現在把玉碟改到順嬪名下,舍了嫡出的身份,可衆人還是會記得二皇子的外公是定王,定王有蝶族王室血統,又手握重兵。這麼看來二皇子鋒芒無可擋,卻手中沒有能自保的利器,這麼看來就好像是肥美的羊羔扔進了狼羣。主子您真的覺得二皇子能平安無事嗎?

    您自己放眼看去,你和二皇子那是羣雄環伺;可這些世族在看您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您高高在上,而您身後還有實力雄厚的南召諸部。”

    何子兮有點豁然開朗之感。

    是啊,董懷之所以能成爲定親王,可不僅僅因爲他的軍功,還有南召郡中二十多萬上馬可戰的蝶族同胞和諸多與蝶族交好的異族,太祖皇帝立董懷爲異姓王,也是爲了拉攏、安撫南召。

    而今德順帝寧願置西北於危機也要牽制定親王,其中就有畏懼西南諸族彪悍的心思。

    程童又說:“若是爲了將來的那一日,現在主子和二皇子屈居於龐氏吉妃淫威之下,也未嘗不可。”

    現在忍,是爲了將來的不忍。

    何子兮的臉上露出抱有一點希冀的光彩,繼而又沉寂下去。

    這條路太難了,她腦子裏想到了一堆正史和野史中記錄的屠戮和廝殺。

    何子兮輕聲問:“你說,外公是不是也抱着同樣的心思呢?”

    程童搖頭:“難說。”

    何子兮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說:“就算他有這心思,也不會說與我聽的。”

    程童趕緊把頭低下了,主子之間的糾葛,他不好多嘴。

    而且在程童看來,現在還不是能跟定王爭長短的時候,有些事只能睜一眼閉一眼過去。

    何子兮的聲音特別穩,但也特別冷靜:“

    讓我好好想想。”

    接下來的路,何子兮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何子兮安靜,皇宮裏不怎麼安靜。

    龐家兒媳被霍寧逼迫致死的事鬧到了德順帝的面前。

    御史大夫龐云溪哭着跪倒在德順帝面前要求嚴懲兇手。

    德順帝一聽說自己選定的妹婿創下滔天大禍,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何承想要暫時躲進後宮,卻聽報,吉妃傷心過度,竟然哭暈了。

    德順帝這會兒是真不想見吉妃,可不去看看又放心不下那心尖尖上的美人,無法,他只能硬着頭皮去了千祥宮。

    德順帝到了千祥宮的時候,龐吉妃已經醒了,坐在牀上由嬤嬤喂藥。

    龐吉妃臉色蒼白憔悴,愈發襯托得她的眼睛烏黑脣色嫩紅,德順帝有那麼一瞬間都看呆了,只想抱着美人好好蹂躪一番。

    德順帝壓下亂七八糟的心思,想着該怎麼安撫龐吉妃,卻沒想到龐吉妃壓根沒跟他提霍寧的事,而是說起了表親沈家的少爺沈少堂在中秋那天被當街打傷,那打傷人的罪魁禍首是蝶人亞照的兒子。

    亞照的母親是最初跟隨董懷一起投奔太祖皇帝的將軍之一,在一場戰役中爲了吸引敵人主力戰死沙場,死後被華朝人把屍體剁成好幾塊扔去餵了狼。

    這樣一位視死如歸的女將只留下亞照這一個孩子。

    亞照跟隨董皇后在軍中長大,並多次立下軍功。

    在龐吉妃口中,亞照的兒子不僅當街蠻橫地責打沈少堂,而亞照本人甚至欺侮到了沈家門上,連沈府的匾額都砸了。

    可沈家人忌憚亞照和朝廷上那些異族官員,怕把事情鬧大會給皇上添麻煩,這口惡氣只能這麼嚥下去。

    德順帝聽完吉妃的哭訴,壓在心頭那塊石頭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更重。

    不管霍寧睡了誰家的媳婦,只要罰他就好了,可蝶族人當街毒打世家少爺,這就牽扯到國本。

    朝廷中有諸多異族人,他這個皇帝也時常要對異族謙讓三分。

    德順帝甚至懷疑過當初太祖皇帝借用異族軍隊是大錯,明明是何家的天下,卻要處處忍讓異族人。

    旁的不說,就說蝶族不信“子不語怪力亂神”,竟然信仰一條毒蛇幻化而來的女人,由此引出諸多教義,對中原影響深遠!現在他想正本清源,卻又處處掣肘。

    德順帝正抱着吉妃溫言撫慰,心中想起的卻是前庭異族官員對中原官員的步步欺壓。

    吉妃宮裏的一個小宮女此時來報,說龐夫人求見吉妃娘娘。

    按照虞朝的宮規,二品宮妃每季可得家人拜見一次,如一季中需多次拜見,特事可由皇后或者皇帝特批。

    何承抱着吉妃的手就是一抖,看來龐家兒媳的事還是要鬧進後宮裏來了。

    吉妃煩悶地對宮女說:“你去說與龐夫人,讓她不要再來找本宮了,本宮已經嫁入皇室,早已不是龐家人。而且,龐家受屈,應該找京兆尹去,本宮只是一深宮婦人,龐家的冤情本宮同情,卻無能爲力。”

    小宮女領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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