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少爺的劍 >第11章 劍在人在
    韓大奶奶忍不住問道:“你急着要走,想到哪裏去”

    阿吉道:“不知道。”

    韓大奶奶道:“連你自己都不知”

    阿吉道:“走到哪裏,就算哪裏。”

    韓大奶奶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還年輕,還有力氣,爲什麼不做工來還債”

    她的眼色漸漸柔和:“我這裏剛好有個差事給你做,五分銀子一天,你肯不肯做”

    阿吉道:“隨便。”

    韓大奶奶道:“你也不問這裏是什麼地方要你乾的是什麼事”

    阿吉道:“隨便什麼事我都幹。”

    韓大奶奶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先到後面廚房去倒盆熱水洗洗你自己,現在你看

    起來像條死狗,嗅起來卻像條死魚。”

    她眼睛裏也露出笑意。

    “在我這裏做事的,就算不是人,看起來都得像個人樣子。”

    廚房裏充滿了白飯和肉湯的香氣,任何人從小院的寒風中走進來,都會覺得溫暖舒服。

    在廚房裏做事的是對夫婦,男的高大粗壯,卻啞得像是塊木頭,女的又瘦又小,卻兇得像是把錐子。除了他們夫婦外,廚房裏還有五個人。

    五個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女人,臉上還殘留着昨夜的脂粉,和一種說不出的厭惡、疲倦。她們的年齡大約是從二十到三十五,年紀最大的一個乳房隆起如瓜,一雙腫眼中充滿了墮落罪惡的肉慾。

    後來阿吉才知道她就是這些姑娘們的大姐,客人們都喜歡叫她做“大象”。

    年紀最輕的一個看來還是個孩子,腰肢纖細,胸部平坦,但卻是生意最好的一個

    這是不是因爲男人們都有種野獸般殘忍的慾望

    看見阿吉走進來,她們都顯得好奇而驚訝,幸好韓大奶奶也跟着來了。姑娘們立刻都垂下頭。

    韓大奶奶道:“有很多事只有男人才能做,我們這裏的男人不是木頭,就是龜公,現在我總算找到個比較像人的。”

    她又在用力拍阿吉的肩:“告訴這些母狗,你叫什麼”

    阿吉道:“我叫阿吉。”

    韓大奶奶道:“你沒有姓”

    阿吉道:“我叫阿吉。”

    韓大奶奶用力敲了敲他的頭,大笑道:“這小子雖然沒有姓,卻有樣好處。”

    她笑得很愉快:“他不多嘴。”

    嘴是用來喫飯喝酒的,不是用來多話的。阿吉從不多嘴。

    他默默的倒了盆熱水,蹲下來洗臉,忽然間一隻腳伸過來,踢翻了他的盆。

    一隻很肥的腳,穿着紅緞子的繡花鞋。

    阿吉站起來,看着那張皮膚繃緊的圓臉。他聽得見女人們都在喫喫的笑,可是聲音卻彷彿很遙遠。

    他也聽見大象在大聲說:“你把我的腳打溼了,快擦乾。”

    阿吉什麼話都沒有說。他默默的蹲下來,用啞巴給他的洗腳布,擦乾了她的肥腳。

    大象也笑了:“你是個乖孩子,晚上我房裏若是沒有客人,你可以偷偷溜進去,我免費。”

    阿吉道:“我不敢。”

    大象道:“你連這點膽子都沒有”

    阿吉道:“我是個沒用的男人,我需要這份差事來賺錢還債。”

    於是他從此就多了個外號,叫“沒用的阿吉”,可是他自己一點都不在乎。

    華燈初上時,女人們就換上了發亮的花格子衣服,臉上也抹了濃濃的脂粉。

    “沒用的阿吉,快替客人倒茶。”

    “沒用的阿吉,到街上去打幾斤酒來。”

    一直要等到深夜,他才能躲到廚房的角落裏去休息片刻。

    這時啞巴總會滿滿的裝了一大碗蓋紅燒肉的白飯,看着他喫,眼睛裏總是帶着同情之色。

    阿吉卻從來不去看他。有些人好像從來都不願對別人表示感激,阿吉就是這種人。

    因爲他既沒膽子,也沒有用。直到那一天有兩個帶着刀的小夥子想白喫白嫖時,大家才發現他原來還有另一面,他不怕痛。

    帶着刀的小夥子想揚長而去時,居然只有這個沒用的阿吉攔住了他們。

    小夥子們冷笑:“你想死”

    阿吉道:“我不想死,也不想被餓死,你們若是不付賬就走了,就等於敲破了我的飯碗。”

    這句話剛剛說完,兩把刀就刺入了他身子,他連動都沒有動,連眉頭都沒有皺,就這麼樣站在那裏,捱了七八刀。

    小夥子們喫驚的看着他,忽然乖乖的拿錢出來付了賬。

    大家都在喫驚的看着他,都想過來扶住他,他卻一聲不響的走了,直到走回後院的小屋後,才倒了下來,倒在又冷又硬的牀上,咬着牙,流着冷汗在牀上打滾。

    他並不想要別人將他看成英雄,也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痛苦。

    可是小屋的門布已被人悄悄推開了,一個人悄悄走進來,反手掩住了門,靠在門上,看着他,目光充滿憐惜。

    她有雙很大的眼睛,還有雙很纖巧的手。她叫小麗,客人們都喜歡叫她“小妖精”,她正在用她的小手替他擦汗。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因爲這本是我應該做的事。”

    他的回答很簡單:“我需要這份差事。”

    “可是你還年輕,還有很多別的事可以去做。”

    她顯得關切而同情。

    阿吉卻連看都沒有看她,冷冷道:“你也有你的事要做,你爲什麼不去”

    小麗還是不肯放過,又道:“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有很多傷心事。”

    阿吉道:“我沒有。”

    小麗道:“以前一定有個女人傷了你的心。”

    阿吉道:“你見了鬼。”

    小麗道:“若你沒有傷心過,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阿吉道:“因爲我懶,而且是個酒鬼。”

    小麗道:“你也好色”

    阿吉沒有否認,他懶得否認。

    小麗道:“可是現在你已很久沒有碰過女人,我知道”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奇怪而溫柔,忽然拉起他的手,按在她小腹上。

    她薄綢衣服下的胴體,竟是完全赤裸的,他立刻可以感覺到她小腹中的熱力。

    看着他的刀傷血痕,她的眼睛在發光。

    “我知道你受的傷不輕,可是隻要你跟我我保證一定會將痛苦忘記。”

    她一面說,一面拉着他的手,撫遍她全身。她平坦的胸膛上乳房小而結實。

    阿吉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滾”一個字再加一耳光。

    她仰面倒下,臉上卻露出勝利的表情,好像正希望他這樣做。

    “你真壯。”

    她說。

    阿吉閉着嘴,他身上的刀傷如火焰灼燒般痛苦,他心裏也彷彿有股火焰。

    他一定要盡力控制自己。

    可是她也像是已下定決心,絕不放過他,忽然用一隻手拉住他的腿,另一隻手掀起衣衫的下襬。

    她低聲呻吟,腰肢扭動。她已潮溼。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她頭髮,將她的人揪了出去。

    肥胖粗壯的手上,戴滿了各式各樣的戒指。

    韓大奶奶走進來時就已醉了,但是手裏還提着酒。

    “那條小母狗天生是個婊子。”

    她用醉眼看着阿吉:“她喜歡男人揍她,揍得越重,她越高興。”

    阿吉閉上了眼睛。他忽然發現這個半老肥胖女人,眼睛裏也帶着小麗同樣的慾望。他不忍再看。

    “來,喝一杯,我知道酒蟲一定已經在你咽喉裏發癢。”

    她喫喫的笑着,把酒瓶塞進他的嘴。

    “今天你替我做了件好事,我要好好的犒賞犒賞你。”

    阿吉沒有動,沒有反應。

    韓大奶奶皺起眉:“難道你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阿吉道:“我是的。”

    等到阿吉睜開眼時,韓大奶奶已走了,臨走時還在牀頭留下錠銀子。

    “這是你應該賺的,不管誰捱了七八刀,都不能白挨。”

    她畢竟已不再是個小姑娘。

    “剛纔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會忘記。”

    阿吉聽到她的腳步聲走出門,就開始嘔吐。這種事他忘不了。

    等到嘔吐停止,他就走出去,將銀子留在啞巴的飯鍋裏,迎着冷風,走出了韓家巷,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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