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室內,只有微微慘淡的月光從窄小的石窗中投射進來。室內一半微光,一半長期置於黑暗之中。

    而葉槐的囚禁鐵籠就在黑暗之中。長期處於黑暗之中,讓葉槐已經在黑暗中能夠看清一切事物,他默默坐在角落,一聲不吭,這幾天他都保持着一個姿勢,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地下室裏的葉槐已經將手銬偷偷用小鐵片開脫過一次,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所有人都麻痹的機會。

    那片鐵片說起來是運氣,任何一個人遇到這塊鐵片都會是怒氣衝衝的,唯獨葉槐,遇見了這塊意料之外的事故,十分的慶幸。

    距離上次喫午餐肉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葉槐生日那天,許老爺子特地嘲諷一般丟了一整塊午餐肉進來,讓他用嘴叼着喫。

    其實這種程度的羞辱怎麼會讓葉槐難受他從善如流的叼起午餐肉,喫得津津有味,最令他開心的是,這次的午餐肉出了事故。

    肉里居然摻雜了一片小小的鐵片,割破了他的上顎,他欣喜若狂,滿嘴的鐵腥味居然讓他心情愉悅的不得了。

    程曦每天晚間都要照例喝酒罵罵咧咧的用鐵棒的尖銳一端來戳他,這次他沒有躲避,讓他戳中了兩次,他故意誇張的悶哼了好幾聲,顯得十分痛苦,這讓程曦十分解氣,程曦得意的看他痛苦了半晌,終於開心的去躺下了。

    這是程曦目前的最大樂趣了,他的人生只剩下了折磨葉槐,葉槐長得帥氣又怎樣,還不是跪着喫東西,每天暗無天日的被關在這裏。

    葉槐再厲害又怎麼樣,這麼多年了,他兩個兒子都成人在外作怪了,他葉槐還不是乖乖的被關在這裏,像苟延殘喘的狗一樣,被虐待着羞辱着等死。

    要不是懷揣着那個祕密,他程曦早就一鐵棍戳在他的喉嚨口不帶眨眼的。

    程曦睡覺有個特點,喜歡時不時從喉管裏發出喝喝喝透不過氣的聲音,這個時候反而是他熟睡的時間,如果他開始打呼反而要注意他就要醒轉了,他那個病態的體型時時讓他呼吸不暢快,打呼總是讓他呼吸不上來空氣,所以每次呼聲一起,不出五分鐘,他就要被自己憋醒,然後照例罵葉槐一頓,繼續睡。

    兩人朝夕相處的方式就是無窮盡的唾罵,這麼多年了,也不見程曦有絲毫減滅仇恨之心。

    葉槐這天趁他睡着了,將舌頭下的一小塊鐵塊吐出來,這一小塊鐵塊巧的很,竟然像一支小小的鑰匙,真是天助他也。

    他將它慢慢用手捏平,嘗試着開鎖,那鎖居然被開得輕微作響,不多時,就輕鬆的脫落了。

    他卻並沒有逃走,他知道這裏某處應該裝有小小的探視攝像頭,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這是他最後逃出去的砝碼,他不能輕易妄動。

    他在這裏等待着。於是,他將那個鎖又給合上了,坐在黝黑的角落裏開始思考,該用怎樣的方式,將程曦制服,然後順利的從這個古堡裏逃出。

    明天應該又是許品來探望自己的日子了。他想了又想,決定還是按壓住蠢蠢欲動的心,保持觀望。

    凌晨的時候,許品來比以往都早的來到了密室。

    這段時間他一直處於失眠的狀態,腦袋裏翻來覆去就是儘快要把葉槐家的寶藏祕密給探出來。可惜葉槐這個人,軟硬不喫,囚禁了這麼多年了,早些年用電擊,葉槐大小便失禁,渾身痙攣着,都不曾吐一句實話。

    更不要說其他的皮肉之苦了。

    他最親的人死得那樣醜陋,他只是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爾後就再也不見他的悲傷。

    要說許品來這麼多年月來最佩服誰,估計當屬葉槐了。滴水不漏,軟硬不喫,硬生生扛了這麼多年的精神折磨,居然見着自己隨時隨地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反觀自己,一派老態,似乎心態更加焦急的反而是自己了。

    “嗨,品來。”葉槐看起來精神面貌不錯,臉上還有被鐵棒戳破的痕跡,他坦率率的提要求:“哎,那個,午餐肉很好喫,可以再來一次麼。”

    許品來有些喫驚,這是這麼多年來,葉槐第一次開頭同他要求喫什麼。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跟我要午餐肉”

    葉槐大咧咧笑:“對啊,你難道不想知道黑玫瑰的故事麼,你給我喫午餐肉,我給你第三條玫瑰項鍊的下落呀。”

    其實第三條玫瑰項鍊是掛在許大小姐身上的。

    她死的時候,身上壓根沒有那條黑色的玫瑰項鍊,取而代之的是僱傭兵一樣的名牌。名牌上面刻着年月,是她和葉槐相識的年月。

    那條玫瑰的項鍊,是許茜聽了葉槐的話,從許品來的密碼箱子裏偷來的。她以爲那真是家族的愛情的一個象

    徵,偷來給心愛的人作爲定情信物,爺爺也會笑着取笑她,給予祝福的。

    然而直到臨死那刻,她聽到的依然是親爺爺的逼問:“那條黑玫瑰的項鍊呢你這個賠錢貨,偷偷送給葉槐了麼”

    那條項鍊的去向就成了未結之謎。

    即便是許品來後來將其他的項鍊奪回來幾條,但是終究覺得這條從自己手上滑出去的漏網小魚,讓他很是不甘心。

    此刻葉槐主動提起這條項鍊的歸處,他又驚又喜,然而警惕的問他:“你又要耍什麼樣的花樣”

    葉槐笑嘻嘻,臉上的表情可謂生動,他天生長得漂亮,儘管被禁錮多年,但是每月一次被麻痹後修整體態,讓他保持最後的尊嚴的交換條件,依然讓他保持了他這個年紀應有的魅力,此刻他一笑,讓許品來和程曦感覺到無限的厭惡。

    “啊,我只是想通了,想要用那根黑玫瑰的項鍊換一盒午餐肉。”他玩世不恭的笑。

    許品來內心狂喜,然而臉面上他依然保持着平靜,問他:“那我提供你午餐肉,你告訴我項鍊在什麼地方”

    葉槐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好啊,你準備好午餐肉和外航的船,我帶你尋找最後的項鍊。”

    許品來盼了這麼多年,葉槐都不曾鬆口,如今葉槐主動要求將玫瑰項鍊找齊,他簡直感覺自己如在夢中,整個人都恍惚了。

    出去的時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扶着牆才能勉強維持自己站立的姿勢,那一處足夠幾十輩人用之不盡的寶藏,有生之年終於能夠觸碰了。

    程曦嚼着牛肉乾,看許品來跌跌撞撞的樣子,露出個不屑的笑容。

    他轉過臉來看葉槐:“你會這麼好心,把寶藏的鑰匙全部給他我不相信要是你想給,也不用熬到現在了那麼多年過去了,你咬得那樣的緊,沒有理由會妥協的。”

    葉槐好整以暇的坐在牀上,笑嘻嘻的看程曦:“對啊,我一夕想開了,你看看老許,他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哪天說不定就死了,沒有他存在,我覺得你不會讓我好好活着的,不如早點出去喫點好的閉眼,也好比每天痛苦困在這裏。”

    言下之意是寧願出去快活過了就死,也好過長年累月不見天日。他就這麼嬉皮笑臉的坐在那裏對着程曦笑。

    程曦聽了他的話,又見他一副勝利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將鐵棍塞進火爐裏燒了一會兒,提出來,隔着籠子又去尋葉槐的裸露着的皮膚戳去,葉槐這次不給他戳,縮進最裏面的旮旯裏,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

    許品來提着午餐肉下來,見程曦不依不饒惡狠狠地戳葉槐,用力咳嗽了一聲,程曦還是依仗着許品來的,聽見他的咳嗽聲,嘴裏嘀咕着,卻是將鐵棍放下了。

    “你要好好對待葉槐,他之後要帶着我們走向輝煌的對不對啊,葉先生”他心情好,連稱謂都變了。

    “對啊,我想通了,最近腰椎病估計發作了,身體很不舒服,我想暫時用這一個訊息換取幾天的舒服日子,我想許先生應該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吧。”葉槐微微笑。

    許品來也跟着笑:“你要是把所有的祕密都告訴我,我會給你換個條件好一點的地方。”

    這話說的太言不由衷,對於一個沒有用,又洞悉了自己所有醜陋嘴臉的敵人,許品來絕對不會放任他舒服的過下半身。

    葉槐也不在意他言不由衷的話,放下被子,重新穩穩地坐在籠子裏,面帶微笑的等着他將手裏的午餐肉拋過來。

    許品來在籠子邊將手裏的午餐肉拋起來又接住,這些年來,他與程曦將自己大把的惡意都付諸於行動,每每都會在心理上想要羞辱葉槐,給東西或者讓他苟延殘喘的時候,都會讓他被羞辱着進食。他們的氣度上比不過葉槐,於是就決定從心理上羞辱他。

    奇怪的是葉槐即便是如他們的願喫穿用度都很狼狽,但是絲毫沒有一點猥瑣之態,他做什麼都落落大方,哪怕就算是如程曦的願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伙食,他也是落落大方拍去灰塵喫得坦率。有一種就是這樣令人討厭,他的光彩與生俱來,就算折損他的光輝,也不能阻止他氣度的美好。

    此刻許品來拋着午餐肉,同監獄裏的葉槐對視,葉槐微微笑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纔是一直如同跳樑小醜的那個,他頓時失去了戲耍葉槐的心情,隨手將午餐肉丟了進去。

    他默默站立了一會兒,看見葉槐彎下腰撿起了那塊午餐肉,仔細的擦去它周身的灰塵,然後擡頭對着自己露出個燦爛的笑。

    許品來不禁覺得心塞,扭頭就要走開。

    葉槐突然叫住了他:“許品來,三天,給你三天的時間,準備好淡水,航海的船隻和你所信任的人咱們出海。”

    許品來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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