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小院最裏面的房間裏亮着燈,坐着一個老邁的喇嘛,看上去有七十幾歲。我也是這樣隔着木門的玻璃望着裏面。看着那些和普通人家完全不同的擺設,就像另一個世界。這時候有人從我的背後很嚴厲地喝道:“誰幹嗎”我大驚。一回頭看見一個比我還冷冰冰的喇嘛,不友好地瞪着我。我還沒回答,聽見屋內的老喇嘛說了一串我聽不懂的話,然後這個喇嘛就白了我一眼,打開了門,示意我進去。老喇嘛雖然瘦弱,但有着非同一般的氣場,我本能地不敢上前,低着頭站在房間的中間。他又說了一段我聽不懂的話,這時兇喇嘛就翻譯說:“上師讓你坐。”我左看右看,不敢坐那些高大的椅子,就坐了地上的坐墊。老喇嘛笑了,笑得很溫暖,招招手讓我過去。他有種神奇的魔力,讓我升起敬畏心,乖乖地又站起來,挪到他身邊。他像對待一個小孩子那樣小心地用不熟練的漢語慢慢地對我說:“很冷嗎”然後輕輕地拉着我的手,想用他的雙手捂暖我。
我下意識地想抽回我的手。不是因爲怕,而是不想讓我的寒冷傷害他。我的手已經太涼了,他那麼大的年紀,怎麼經得住。他沒讓我抽回手,就一直用他的溫暖保護着我。手漸漸熱起來,我膽子也大了一點,就像一個孩子對着一個慈愛的老爺爺那樣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一些現在看來非常笨拙的問題。那個兇喇嘛是他的侍者和翻譯。這時我才知道他是雍和宮的住持,蒙古族人,他們說的話是蒙古族的語言。我問他:“佛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爲什麼他什麼都不管”他說:“佛從來都不是一個萬能的神,他只是一個老師,他教你改變命運的方法,就是佛法。如果不學佛法,不修行佛法,只依靠求佛,並不足夠改變命運。”我於是接着問他:“人一生下來命運就定了吧”他笑了,用深邃得像看透了塵世的目光看着我:“你不是正在改變它嗎”
在等待魏東晨回覆徐瑤的漫長時光裏,是這位老人和那些佛法書,給了我耐心和勇氣,幫我和徐瑤闖過了風風雨雨,終於熬到了日後的成功,甚至在日後成功時還能夠耐得住寂寞,不驕不躁,在香港安之若怡,遠離娛樂圈所有的紛爭。可惜這看似穩定的修行,在苗凱出現時,驟然崩塌。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師父講,因爲修行的第一步就是坦然面對自己的慾望和罪業。我是有慾望的,我想要和苗凱一生一世的幸福,即使知道那是不可能實現的苦。我也是有罪業的,爲了實現我的慾望,我沒有主動離開,這間接導致了呂穎和她孩子的悲劇。純正的慈悲和坦然是那麼難,所以佛法修行者寥若晨星,修行成就者更微乎其微。我想念師父,我期待佛一樣的他給我力量,但我慚愧,無地自容。
這時候被師父看見了我。他仍像那年一樣,微笑而慈悲,向我招手,讓我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