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覺得,以羅家與黃家惡劣的關係,羅翠微聽到這名字多半就要炸毛。

    而羅翠微果然沒“辜負”他,立刻挑眉冷笑:“是誰瞎成這樣”

    “熊孝義,”一種莫名的“求生欲”促使雲烈熟練甩出黑鍋,滿臉的磊落正直,“我說不可能是黃靜茹,他偏不信。”

    羅翠微無比嫌棄地將熊孝義嘲笑了一通。

    午後,衆人又隨聖駕去了獵場。

    羅翠微懶怠動彈,照例又躲在帳子裏看閒書,叫羅翠貞自己找徐縈玩去。

    羅翠貞見長姐似

    乎主意已定,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垂着腦袋喪喪地出去了。

    而云烈出去跑馬晃了一圈意思意思,很快就趁人不備溜了過來。

    雖說兩人之間算是已有共識,又得了顯隆帝默許,不過畢竟還要等回京以後才能提親,平日要想黏在一處,總歸還是不好太引人注目的。

    羅翠微放下手中的書冊,接過他遞來的果子,笑意促狹地望着他。

    “誒,對了,其實我老早就想請教你堂堂一個昭王殿下,究竟是怎麼窮成那樣的”

    “比較複雜,一時說不清,”雲烈望着她的笑臉想了想,又補充道,“總之,有時候有錢,有時候沒有。”

    這段日子下來,有心人大概也能看明白他的打算了,之後的局面會與從前不同的。

    不過,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他並不想在羅翠微面前胡亂誇下海口。

    以前他只管護着麾下那班同袍兄弟,所以許多事他也懶得惹是生非。

    可往後他還要護好羅翠微,所以有些事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

    “還是沒錢的時候多些吧”羅翠微笑嘆一口氣,伸手拍拍他的肩,“算了,你只管好生保家衛國,大不了我養你就是。”

    想想當初在松原眼冒綠光搶她幾車糧的那些兒郎,羅翠微心中暗暗立誓

    列祖列宗在上,我絕不會容忍自己窮到那樣的地步

    雲烈聞言一愣,心中霎時翻涌起熱甜暖流。

    他並未與她爭辯什麼,只是噙笑垂眸,“嗯”了一聲。

    她對他還真是,用情至深啊。

    二月十五,寅時將盡,蒼穹如黛。

    天邊有微光熹熹,林間隱有鳥鳴喈喈,整座泉山行宮尚在昏昏沉眠。

    沿着泉山最東面的箭涇往上,再過一段人跡罕至的泥路到頂,有一處小小的懸山瀑布。

    對面峭壁上那小小的懸山瀑布,是這略顯荒僻的山頂一隅處僅有的景緻了。

    羅翠微裹緊身上的披風,睡眼惺忪地垂着腦袋立在山巔,額頭抵着雲烈的肩。

    夜色將盡的模糊天色中,雲烈一身利落的玄色武袍,姿儀挺拔如松。

    “你這邀約一聽就很荒唐,我昨日到底是爲什麼會答應你”

    羅翠微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軟聲帶笑地抱怨呢喃。

    昨日黃昏時,雲烈忽然神色鄭重地說,叫她今晨寅時就出來,他要領她去一個地方。

    她平日裏沒什麼格外的愛好,閒時就喜歡看些話本子唔,正經的、不那麼正經的,都看。

    若是按照“不那麼正經的話本子”裏的路數,雲烈的這個邀約,大概就屬於居心不很純良、後果或許“不堪設想”的那種。

    就怪那時他面上的神色太鄭重,湛湛黑眸中全是浩然正氣,她竟都沒問一句是要去哪裏,就給應下了。

    她覺得自己怕是當真要完。

    “爲什麼會答應自然是因爲你喜歡我,不捨得我失望難過。”雲烈將殘困慵懶的姑娘緊緊擁在懷中,答得特別理直氣壯,特別斬釘截鐵。

    “所以,你這麼捨得我睏倦難受,”羅翠微有氣無力地又打了個呵欠,長睫上沾了困淚,如蝶翼被夜露滲過,“就一定是很討厭我了。”

    “胡說八道”雲烈輕惱硬聲,斥了一句後,不滿地蹙眉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早春殘夜的山風料峭薄寒,盡數被他高大的身軀阻隔。

    羅翠微素來不是個早起之人,今日天不亮就被迫離了溫暖的被窩,跟着這人上山來,卻至今不知到這裏來是要做什麼。

    此刻他嗓音裏的惱意終於喚醒了她的起牀氣。

    “雲烈,我這幾日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她困得不大睜得開眼,繃着俏臉擡起下巴,從眼縫裏冷冷投來一瞥,就像只張揚舞爪的小花狸子。

    “你若再衝我吼,信不信回頭我就擡一箱金子砸扁你”

    雲烈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這樣的羅翠微。

    她一定以爲自己此刻的模樣足夠兇。

    他有些想笑,可直覺告訴他,若他真的笑出來,他的下場可能會很慘。

    於是他機智地選擇收聲,低頭在她脣上輕啄一下,似安撫又似討好。

    “別以爲你”又被親一下的羅翠微睏意全消,張大眼睛瞪着他。

    雲烈斂睫藏好眼中得逞的偷笑,輕垂的目光溫軟如示弱小獸。

    這副模樣,真是,吵不起來。

    羅翠微已到嘴邊的狠話無端變成了嗔笑嘀咕,“天不亮就鬼鬼祟祟摸上山來,到底要做什麼也不說清楚,煩人。”

    “來了。”

    他那烏黑如曜玉的眸心湛湛一爍,脣畔揚着心滿意足的笑,示意她看向東面。

    天光破曉,日始出。

    旭日自蒼翠遠山間噴薄升騰,霎時將黛色殘夜潑成嬌妍緋紅。

    驕陽熠熠下,山河壯麗,天地錦繡。

    早起的睏倦惱火,殘夜冷風中枯燥靜默的等候,瞬間被消弭於無形。

    羅翠微笑眸漸潤,漾起一層溫柔水光。

    她輕咬着脣角止不住的笑,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你”

    雲烈得意地衝她眨眨眼,又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去看那方薄薄的懸山瀑布。

    羅翠微順着他目光所指轉頭望去。

    水流自山崖最頂飛瀉而下,撞上山間岩石處,水花四濺如行雲吐霧。

    朝陽漸熾的光芒金燦燦迎上那些水霧,竟使整道瀑布成了一條懸山而下的,流動的虹。

    七彩英華,仙氣四溢。

    “很多年前我就發現了這個,”雲烈擁住背靠在自己胸前的姑娘,低頭在她耳畔,不無得意地哼道,“只有我知道。”

    這是少年雲烈無意間發現的寶藏,是他心底最不欲爲旁人知曉的,柔軟的祕密。

    羅翠微回頭,抿脣笑得蜜蜜甜,晶亮的目光直直看進他的眼底。

    “所以,你非要帶我來看這個,是什麼意思呢”

    “明知故問。”

    雲烈被她那目光迫得面紅耳赤,帶了萬般赧然的窘意在她耳珠上輕咬一記。

    羅翠微紅着笑臉瑟縮了一下,卻仍不改執着地追問,“你什麼都沒說,我怎麼會知道”

    面對她鍥而不捨的追問,雲烈終究還是妥協了。

    “就是心愛極了你想討你歡心總之我會對你很好所以你既起頭撩了我就好好撩不許三心二意”

    一氣兒說完,不帶斷句的。

    究竟誰起的頭啊誰撩的誰啊

    羅翠微覺得,自己和雲烈之所以能走到如今,其中必定有什麼叫人啼笑皆非的誤會。

    他似乎一直都在強調,兩人之間的種種,全賴是她先動的手。

    羅翠微樂不可支地轉身環住他的腰,“風太大,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雲烈輕輕按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扣進自己的懷裏,不再給她機會繼續盯着自己的紅臉發笑。

    他的眼睛明明在笑,口中卻無比嫌棄地咬牙道,“這麼噁心的話,這輩子別想聽我再說第二遍。”

    這輩子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讓他甘願說出這麼噁心討好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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