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嗎”
“空,來了”
“嗯。”
聽孟石的語氣,王濛自然地猜到,他像以往一樣不請自來了。那是被埋進泥土裏的人發出的聲音,低得有氣無力。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是在兩年前。那天,他看到他喝得四肢癱軟,蜷着身子,抱着他的被子,低聲呼喚海洋、海洋,那聲音不像從喉嚨發出的,更像從胃裏、腸子裏,一些更深更閉仄的地方發出來的。第二天早上,他倆躺在炕上,孟石像盲人一樣直直地望着天上的大太陽說,“我的夢中情人不知道她是我的夢中情人,還寫信告訴我,她找到了她的夢中情人。”然後又把頭埋進了被子。此後,他經常深夜出現在他這兒。
孟石將車停在了院門口,走進了西屋,進門看到一張油光鋥亮的爆着青春痘的肥臉,齜着大板牙對着電腦癡笑。
“又在和你網上情人約會呢。約出來見見唄。”
“你不懂,這叫神交。可比出去約會看個電影來得過癮。”
“真羨慕你。”
“哦”
“天然傻缺。”
“說實話,在我眼裏,你們一個個的纔是傻缺。又犯病了目測,4。”
“今兒我是負無限大,你們那破玩意兒要爆表了。”
“表白啊。”
“”
“她又來信了”
“見着了。”
孟石從喉嚨眼兒擠出了這幾個字兒。好像走到這兒耗盡了他所有力氣,再也沒力氣多說一句廢話。王濛啥也不問了。從櫃裏拖出一個紙箱子,拿出瓶白的,擰開,從廚房拿來兩個碗,各倒了半碗,和孟石碰了一下,兩人仰起頭一飲而盡。矮小的房間裏,就着一個光禿禿燈泡,兩人在炕上對飲着。過一會兒,王濛覺得胃裏燒得慌,跑去廚房炸了一盤花生米,還撒了一把芝麻,這是跟二妞學的,端了過來,放在炕頭。孟石抓了幾個粒兒放進嘴裏。王濛不在那會,他自己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了。一瓶白的已經見底兒。他眼睛眯縫着,竟然有了絲笑意。王濛知道,他現在是喝到仙境裏去了。
“夢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嗎人總要睡着啊。”
“嗯”
聽了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王濛拿出了他老婆一把吉他,彈起了無比緩慢的旋律。幾碗酒下肚後,孟石那股氣兒出來了,咕噥了一句,
“海洋。”
然後就抱着王濛整日不疊的被子不再動彈,不一會兒,深藍的被子有一大片變得更深了。王濛忽然想起了前兒個二妞家那頭被放幹了血的牛。他常說吉他就是他老婆,酒後操起來才更朦朧更有。二十九歲的他沒有直接體會過什麼,都是從周圍朋友們和網聊裏看到聽來的二手貨。這些讓他越來越迷茫。最後,他拉上燈,抱着吉他倒頭睡下,這樣他覺得心裏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