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庶帝 >第七十七章 弱民之術
    紀鵬飛與傅楚碰了杯,喝盡了杯中酒,把空杯對着兩人示意了一下,笑道,“我呢,對二位大人是甘拜下風。”他放下酒杯,“我出身低,眼皮子難免就淺一些,今番二位與我議事,可要多擔待,把話得敞亮些,我怕我聽不明白,白耽誤了事。”

    羅蒙正道,“紀大人不必自謙,若紀大人真是鼠目寸光,在那陶大人走後,大可以立即上本彈劾吏部不公,何須到了這會兒來受我和傅大人的氣”

    紀鵬飛道,“羅大人誤會了,當時徐國公奉旨清查吏部與禮部,朝中紛紛互相攻玕,卻無人彈劾東宮,衆臣皆然,此事又因我而起,那般情形下,我又如何敢去作那出頭鳥呢”他拿起了筷子,“這不過是膽怯罷了。”

    傅楚夾了一筷菜,“若紀大人真是膽若鼷鼠,就不會爲了幾個老弱廂軍,而火燒軍倉。”

    紀鵬飛道,“那時我篤定朝廷並不會來與我細較這筆糊塗賬,所以才放了火,畢竟,這糊塗賬也是我做的,做了就得認。”他嘆了口氣,“其實,當時就是不放這把火,兩位大人也能在第二的堂審時下功夫,保不齊,還弄出樁千古奇冤來,總不會重懲廂軍罷。”

    傅楚道,“紀大人當時就想到了這一層,爲何卻還是放了那把火”

    紀鵬飛呵呵笑道,“那是因爲我站得沒有二位大人高,看得就不遠。二位大人能摸得清徐國公、周太師的心思,而我瞧見那位杜大人,就疑他要掀起我的老底來了,就怕周太師要爲一本糊塗賬而重判廂軍了。到底,我就是沒這份本事。”

    羅蒙正道,“民爲貴,社稷輕之,君爲輕,我們三人之中,只有紀大人得承亞聖公之道統。”

    紀鵬飛接口道,“此文後一句爲:得乎丘民而爲子,得乎子爲諸侯,得乎諸侯爲大夫,如今,我可是三不得了。”他自嘲地一笑,“或許是我多疑,我今兒從威邊軍駐地一路過來,竊見有幾個影兒朝我的轎馬吐唾沫呢。”

    傅楚道,“指斥乘輿,按律可處大不敬之罪,當斬。”

    紀鵬飛道,“有影處未必有人,我的轎馬總不能不往那背陰的地方走。若我因幾個影兒就大動干戈,豈非更生議論”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面前兩人,“羅大人與傅大人今日要爲我解決此事,可切莫是讓幾個影兒擔了這干係。”

    羅蒙正聞言,轉頭就對傅楚笑道,“我明白了,紀大人方纔繞了半的彎子,自己膽如鼠、目光短淺,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

    傅楚站起來,親自拿起酒壺給紀鵬飛斟了一杯酒,斟完後又坐下,“是我的不是,讓紀大人受驚了,我在這兒,給紀大人賠個禮。”

    紀鵬飛喝了那杯酒,對傅楚道,“無妨,只是傅大人以後,可千萬別再拿王侯來比我了。”

    羅蒙正道,“紀大人安心,在座並無可封王稱侯者,只有身系百姓的上邶州父母官。”

    紀鵬飛見兩人都作了保證,這才道,“父母官親民,可民衆多愛論是非,若這是非關乎官吏,則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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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者越多。我瞧見的那幾個影兒未必是真,可影影綽綽最是難纏,我雖不是好名之人,但有道是,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不知羅大人與傅大人可有妙解”

    羅蒙正道,“商君書有云:民,辱則貴爵,弱則尊官,貧則重賞,又云:民有私榮,則賤列卑官;富則輕賞,紀大人若想治下息言,莫若弱民二字。”

    紀鵬飛搖搖頭,“聖上已下旨加徵稅賦,又正值開戰在即,此刻若再尋事端,只恐民心生異。”

    傅楚道,“紀大人所言差矣,若紀大人一再放縱這些妄議之徒,民心才易生變。”

    紀鵬飛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兩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讀近日邸報,聖上已下令徵發民夫。羅大人與傅大人均爲儒士,爲何在此時與我闊談法家中的馭民五術”

    羅蒙正立刻道,“不瞞紀大人,上邶州民夫難徵,我與傅大人特邀紀大人前來,亦有這緣故。”

    紀鵬飛臉色沉了沉,剛想問問爲什麼難徵,傅楚就接道,“紀大人任官不久,名下卻也置了些田產,自然清楚爲何民夫難徵。”

    紀鵬飛張了張嘴,想點什麼,但想到羅蒙正和傅楚名下的田產地產的數額肯定比自己多得多,他嘴裏難聽的話就不出來了,但是想點好聽的呢,又覺得不合時宜。

    羅蒙正道,“按理,我不該插手上邶州軍務,可我聽聞,近日兵部又撥了一批新兵過來,填補軍倉傷亡士兵的名目。而因百姓對紀大人頗有議論,紀大人治軍嚴紀,也不如從前那般容易罷。”

    紀鵬飛冷冷道,“經我一提醒,羅大人話果然比之前敞亮多了。”他放下筷子,“不過我的眼皮子還是淺,照看不到大局,只知道聖上封我爲上邶州經略使,是要嚴整軍紀,以護東郡北方際邊。若要我以軍脅民,威徵逼從,因一己私利,而不顧民衆生計,那便是枉任此官。”

    傅楚道,“我和羅大人並未言及以軍脅民一,紀大人何出此言”

    紀鵬飛冷笑道,“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貧民,不外乎是以弱去強,以奸馭良,羅大人要我以弱民之法平息流言,不知是在威邊軍爲弱軍,還是在意指我這上邶州經略使爲奸吏。”

    羅蒙正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他見紀鵬飛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便收斂起笑容,認真道,“紀大人全然曲解了馭民五術,馭民之道,在於以民馭民而非以官馭民,在於以弱民去強民,以奸民馭良民,而非以奸吏治善民。”

    紀鵬飛不語,只冷着臉。

    羅蒙正道,“商君書又云:農、商、官三者,國之常食官也。農闢地,商致物,官法民,如今,上邶州地已盡闢,民已既法。唯有一類人,牟東郡之利,卻不致臣民之務,稱他們爲奸民,亦不爲過,紀大人可知我的是誰”

    紀鵬飛盯了羅蒙正好一會兒,又看了看傅楚,臉色漸漸和緩了下來,他輕輕吐出一句話,“木速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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