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黃是什麼東西,她自然知曉。
準確的說,在昨夜察覺蘇沅疼得不太對勁的時候,她心底就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只是不可確定。
她抿了抿脣,冷聲道:“銀黃在性寒,並不少見,但是這東西吃了,多數人都會感覺體寒不適,民間更是有吃了銀黃草,寒心透肺涼的說法,這樣的東西,怎會長期吃了沒察覺?”
吃了沒感覺的蘇沅本人默默的懵了神。
林明晰不知想到什麼,臉色也極爲不佳。
老大夫深知多說惹禍的道理,話到份兒上就不再多言。
只是說:“所幸是夫人體質尤好,體內積寒雖重,卻並非不可排除,只是用藥上有幾味藥極爲難得,還需自行去尋,長期服藥,這體內寒毒,自然可解。”
林明晰聞言趕緊對着大夫拱手。
“先生儘管開方便是。”
林明晰引着老大夫出去了,事無鉅細的問起了各種事項。
兩人說話聲逐漸傳遠,室內一片呼吸可聞的寂靜。
南歌離壓制着心頭怒氣,沉聲道:“那玩意兒究竟是誰給你喫的?”
民間小兒都知銀黃不可食。
蘇沅根本不可能自己閒着沒事兒去找來喫。
觀她神色,顯然是對此事不知情。
說是沒個下手之人,南歌離都不可能相信。
蘇沅懵神的眨了眨眼,苦笑道:“我是真不知啊……”
南歌離平息怒火似的深吸一口氣,冷冷道:“若真是有人刻意讓你長期喫這個,那用心之毒何其難測?”
銀黃性寒。
女子長期服用,便可有絕育之效。
女子婚後無子,在哪兒都是要命的大錯!
蘇沅十六未滿。
還是個不曾及笄的小丫頭。
究竟是誰存了這樣歹毒的心思,竟要如此害她?
被南歌離的話提醒到了什麼,蘇沅腦海裏白光一閃,驚疑不定的張大了嘴。
“王翠花還能有這樣的心思?!”
南歌離皺眉。
“王翠花?”
“此人是誰?”
蘇沅想也不想:“我後孃呀。”
此蘇沅非彼蘇沅。
本就是錯檔強鏈的記憶。
蘇沅本人對原主小時候的事兒,能回想起來的也很是有限。
但原主時時腹痛,或許是因疼得記憶太深了,蘇沅勉強能想起來些。
她難以確定地說:“我在家時,喫的多是野菜葉子蘿蔔塊,那玩意兒綠油油的堆在碗裏,吃了時常不適,但是我也不知道里邊有沒有那什麼叫銀黃的啊……”
“銀黃煮熟後枝葉皆呈黃色,故而得此俗名,可是時常有黃色之物?”
蘇沅點頭。
“有的。”
一碗菜葉子裏,總要有些纔是。
她記得原主曾將黃色的挑出去扔掉。
可莫名被王翠花堵着咒罵了一頓,被餓了一整天,第三日碗裏就都是黃的了。
南歌離眼底陰沉漸起,冷聲道:“都是王翠花給你喫的?她自己喫嗎?”
蘇沅嗨了一聲,哭笑不得地說:“怎麼會有人喫跟我一樣的?”
“我喫的那些,家裏的豬崽子都不咋喫。”
蘇沅在家時,本就比人低了好幾等。
往往都是在伙房裏端着個破碗就打發了。
喫的也都是王翠花事先挑出來的雜物。
有時是一碗看不出本相的清水煮菜葉子菜梆子。
有時,就是一碗粘糊糊的土豆蘿蔔。
只要是人吃了不會死的東西。
原主都喫過。
在蘇沅有限能回想起的記憶中,甚至有不少是原主餓得不行了,到山裏田埂上去薅野果子喫的場景。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她喫的東西,家裏沒有第二個人會喫。
蘇家又不是真的喫不起飯。
誰樂意跟她受一樣的罪?
苦難是過去受的。
還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的。
蘇沅此時說起,也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就跟說別人的事兒似的,滿都是不在意。
南歌離見狀嗓子莫名一啞,輕聲道:“那你可曾記得,吃了這東西多久?又可知她爲何要讓你喫這個?“
蘇沅歪着腦袋認真想了想,窘迫道:“菜葉子實在是喫太多了,到底吃了多久我也不記得。”
“但要真是她故意讓我喫的,原因可能是她想讓我成親後生不出孩子,順利讓親生的閨女替我嫁給我那表兄?”
在蘇家之事,蘇沅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這會兒說還費了一番功夫,才讓南歌離勉強捋清楚這詭異的人物關係。
南歌離陰沉着臉不言語。
蘇沅自己倒是不在意。
她嘖了一聲,沒好氣道:“我之所以到林家,是因爲林明晰當時病重,家裏找了人來合算,說是要娶個媳婦兒沖喜,但是林明晰克妻的名頭實在是旺,十里八鄉的沒誰願意嫁,我後孃就把我二十兩銀子賣到了林家,然後就到了現在。”
原主尋死時,正是繼妹要替自己與表兄定親時。
之前蘇沅從未細想。
如今回想,卻有種諸多巧合都是刻意的微妙感。
當初若是她親爹能堅持她和那個什麼表兄的婚事。
無林家買親,蘇沅真的很有可能就要嫁給表兄。
女子成婚後無子,在鄉間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屆時夫家不滿,王翠花再從中挑撥一二,說不定就可讓親生的閨女嫁過去取代蘇沅。
蘇沅不寒而慄的打了個寒戰,字裏行間充滿了不確定之意。
“不過我當時纔多大啊,她真的能想到這一步?”
王翠花真有那種腦子???
蘇沅滿臉懷疑。
南歌離卻是難以言喻的凝重。
她重重的拍了拍蘇沅的頭頂,沒好氣道:“那你後孃如此惡毒,你怎知她不是故意?”
蘇沅嘿嘿一笑,漫不經意地說:“我這不是覺得她可能沒這樣的腦子嗎?”
“不過都過去了,以後估計也沒什麼可交集之處,我也懶得多去想了。”
本就是無根猜測。
多想無益。
再說了,真刨根問底的追究不休,最後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是能把疑似下毒的王翠花抓來弄死還是同款報復?
看南歌離臉色實在是差,蘇沅沒忍住撲哧樂了。
“我吃了許多的苦,走了很遠的路,好不容易纔到了如今之步。”
“那些過往,與我而言,是真的都過去了。”